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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旭低头在感应处刷过终端，抬头就看到卫兵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微微凸出，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樗的方向。
轮到陆樗时，他突然惊醒，“啪”的一声站得笔直，行了个礼：“长官好！”
余音久久不散。
卫兵脸颊微红，眼中闪着光。
那是混杂着崇拜与敬畏的眼神。
陆樗声音沉稳：“辛苦你了。”
他立马摇头：“不辛苦！”迅速的蹦出下一句话，“长官，您也要出去吗？”
其实这句话很多余，但陆樗还是回答了：“是的。”
严旭无聊的呆在旁边，突然与小卫兵对上了视线，求助的眼神……他挑了挑眉，伸手虚虚揽住陆樗的肩膀，拍了拍：“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们陆长官的。”
小卫兵松了一口气，最后不忘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严旭走出百步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笑的时候手自然落到陆樗的右肩上，陆樗能感受到通过他手臂传达到自己肩上的微微颤抖。
严旭笑弯了腰，陆樗垂眸看着旁边的他，难得可以看到他黑色的头顶，那头纯色的发乌黑而浓密，看起来手感很好。
男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他笑完。
严旭也不知道自己被哪句话戳到了笑点，或许和陆樗有关的事情，就是这么容易牵动他的神经？
他直起身来，看着陆樗银灰色的眼睛，笑道：“他竟然还祝我们一切顺利！”
陆樗问：“有什么不对吗？”
他眼神沉静，似乎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发问。
严旭也立刻相信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剩下哪个男人不会撩拨别人的话，他觉得那就是陆樗。
陆樗又强又纯，正是他的type。
严旭敛起笑容：“我也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他在心里有些期盼陆樗能有点特别的反应，但男人只是点点头。
他们逐渐远离了第四军团的驻扎区，进入了居民的生活区。
两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只要严旭闭上嘴，就不会有人开口。
他在想什么呢？
陆樗用余光看他。
严旭的侧脸和他的正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正脸看起来比较柔和，亲和力很强，有时也会显出魅惑的意味；侧脸则棱角分明，显得冷硬，虽然他脸上时常挂着笑意，但这笑意并不会让人觉得温柔，反而给人一种冷酷轻佻的感觉。
一人千面。
抛开所有的伪装，严旭真实的面孔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悠扬的乐声。
在晚间的小路上兀自响起，被风吹到两人的耳旁。
陆樗和严旭往声音的来处望去。
严旭问他：“去看看吗？”
陆樗点了点头。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位闭着眼睛的年长女性。以联邦的平均寿命来估计，她应该已经年逾100岁。手中轻轻拨弄着木吉他，乐声由最开始的断续，慢慢形成一个温柔的调子。
她的声音也已经苍老，吐字含糊不清。
严旭只能隐约听清。
她低低的吟唱。
“有时他们回家。
有时他们没能回来。”
这应该是一首讲述战争的歌。
或许只是一名未亡人的诉说。
严旭并没有听进心里去，可还是为之驻足。
陆樗走到她身前，静静注视着她。
此时，夕阳已只剩下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余晖，世界由清醒走向沉睡。
余晖将陆樗的眉毛刷得金红，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注视着女人的眼神悠远，应该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现在的人，活到50岁，人生才走过1\/4不到。首都星不乏许多50岁的人，心智还像孩童。他们一辈子都呆在那个星球上，不愁吃喝玩乐。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始终是媒体里播放的一幅幅画面，战争与炮火都离他们很远。
陆樗的身上有许多故事。
严旭不应该曾经嘲讽他，他绝不像那些“贵族”。
陆樗忽然转过身，走到严旭身旁，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严旭从思绪中抽离，挑眉：怎么了？
陆樗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你有没有携带联邦通用货币？”
严旭有些好笑，确实，在这个时代，还使用实体货币的人少之又少。陆樗平时也不经常出门，何况就算出门了也可以使用终端交易，但……严旭扫了一眼女人的手腕，她没有佩戴终端。
严旭从贴身的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用大拇指弹了一下，又接住：“伸手。”
陆樗听话的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严旭的手拂过陆樗的掌心，陆樗再看时，手掌上静静的躺着一枚泛着金光的硬币。
他看了一眼发行日期，竟是22年前。
“这是纪念币吧？”他抬头看向严旭。
严旭一脸不在乎：“是吗？我不是很清楚。”
陆樗有些犹豫，严旭看出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您要是实在过不去，之后请我吃顿饭就行。”
陆樗最终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去，蹲下身，把硬币轻轻放到女人面前的碗里。
金属与陶瓷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打断了女人的歌唱。
她下意识的睁开眼，说了句：“谢谢。”
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
她已经看不见了。
“咦？”严旭发出一声轻轻的疑惑。
陆樗偏过头去看他，严旭微微皱着眉：“她是向导。”
女人闻言，头偏向了严旭的方向：“我曾经是。您也是吗？”
严旭没有回答。
女人笑了：“面前的这位先生是您的哨兵吗？如果是，请好好珍惜他吧。”
严旭的脸上褪去了一切表情，向来微微上翘的嘴角也变平了。
陆樗看着他没有笑容的脸。
此时即使严旭下一秒突然抽出一把刀来，陆樗都不会感到惊讶。
可他最终只是用平稳的声音回答：“谢谢你的忠告。”
*
两人离开那名女性，往灯会的场所走去。
虽然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他们谁也不急。
严旭从那以后就一直沉默，陆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要严旭不向他搭话，他们就没有了话题。
陆樗偏头看着他的侧脸，问：“刚才的硬币，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严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露出了微笑：“怎么？它真的有那么高的价值？”
陆樗：“硬币本身所使用的材料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联邦当时总共只发行了100枚。”
严旭闻言微微愣住了，半晌，他低声喃喃：“原来那是这么稀有的东西。”话语飘散在空气中。
陆樗觉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一般也只有硬币收藏家们才能一眼看出来。”
严旭问：“那您呢？”
陆樗微微一笑：“我年轻时也曾对这方面感兴趣。”
“长官现在依旧年轻。”严旭终于恢复了精神，调侃道。
陆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严旭想了想，问道：“您注意到硬币上面的日期了吗？”
陆樗点了点头。
严旭笑了，表情隐在阴影中，嘴角的弧度看不分明：“那应该是我的生日。”
陆樗停下了脚步。
严旭接着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他：“那枚硬币是母亲留给我的。我猜测那上面的日期应该就是我的生日，但并没有根据。”
陆樗静默了几秒，突然转过身，严旭露出头疼的表情，三步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G?G，您要干什么？”
陆樗没有回头，低声说：“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给别人。”
严旭看着他银灰色的后脑勺，心想：不是别人，是你。
他嘴上说出的却是：“或许这就是那枚硬币最好的归宿。我不在乎它，甚至不想看到它。这里也不会再有一个像您这样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意义。”
陆樗似乎被他说服了，转过身来，男人的脸上缺乏表情，但严旭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做错事的后悔。
“就当做了一件好事吧。我难得做一件好事呢，”严旭笑着说，“如果不是长官您给它这个机会，这枚硬币的最终归宿或许也就是下水道之流。”
陆樗如果只看严旭的表情，真的会以为他丝毫不在意。
“可是你带着它那么多年。”陆樗说道。
严旭怔了片刻，面露无奈，他伸出手挠了挠头：“您非得这么揭穿我吗？”
陆樗静静的看着他。
严旭放下手：“那您补偿我点什么就好了，之前已经说了要请我吃饭，嗯……要不这样，我生日时，您再给我送一个亲手制作的礼物吧。记住，是要亲手制作哦！只要是您做的，我都会全盘接受。”
陆樗：“那就约定了。”
严旭见他一副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还要拉勾勾吗？”他抬起手，动了动小拇指。
陆樗下意识的想要勾住那节小拇指，指尖动了动，忍住了。
“不用了，”他说，“你记在心里就好。”
严旭猝不及防的撞入他银灰色的眼睛中，心中一动：“我当然会记住，这是我们的约定。”
于是，就在这个风很温柔的傍晚，他们畅想不可预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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