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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旭眯眼看着前方：“好像要到了。”
太阳在地平线上打了最后一个哈欠，光辉尽敛。
月亮即将按时升起，行使它规律的运转。
严旭边走边问陆樗：“您知道灯会上最受欢迎的活动是什么吗？”
陆樗并没有提前了解过，就算了解了，他也会让严旭说出来。
“是什么呢？”
严旭用一种介绍新生事物的语气说：“是捕捉'飞鸟'，此飞鸟非彼飞鸟，而是哨兵向导们用精神力凝聚成的形体。”
陆樗有些感兴趣：“这个游戏有很多人参与吗？”
严旭果然也知道：“举办方会提前聘请一些专门的人来制作飞鸟，但也有很多志愿者。飞鸟被释放后还是由主人控制着，射中飞鸟的人不仅可以得到它，还可以见上它的主人一面。”
陆樗沉吟片刻：“听起来像相亲项目。”
“可不是吗？”严旭笑道，“就是为特殊人种提供的相亲项目，而且又颇具观赏性，普通人也喜欢看热闹。”
“你仔细查过资料，”陆樗凝视严旭的侧脸，“如果平时也能这么认真就好了。”
严旭漫不经心的说：“我只会对感兴趣的事用心。”
真是他的风格。
陆樗想到。
灯光渐渐近了。
在二人前方不远处，是一条两边挂着五颜六色灯笼的街道。
严旭看了，笑道：“差点被闪瞎眼。”
陆樗则皱了皱眉，他是哨兵，感觉更敏锐。
严旭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一侧的太阳穴，一种冰凉的触觉转瞬即逝：“好点没有？”
陆樗的眉头缓缓松开，他看向严旭：“谢谢。”
严旭的指尖仍停留在男人的太阳穴旁，灯光映亮了一点男人的脸，柔化了他的面部轮廓。
他在这样黯淡的灯光下也是显眼的，只有失去视觉的人才会不一眼注意到他。
严旭忍不住捏了捏他苍白的耳垂，听说白种人的皮肤都偏粗糙，陆樗的绝不是如此。那冰凉细腻的触感，久久停留在严旭的指尖。他搓了搓手指。
抬眼，对上陆樗的目光。
男人好像已经有点适应了他的胡作非为，此时比起愤怒，眼中更多的是疑惑和淡淡的无奈。
好像在说：你又想到什么了？
严旭好奇的问他：“你身边人都是这样的长相吗？我也见过几名陆家人，他们都是黑发黑瞳。”
陆樗的眼神一暗。
严旭闭上了嘴：“抱歉，这是你们家的隐私。”
陆樗渐渐发现，严旭在他面前，总是要比平常更口无遮拦，可每次意识到自己多进了一步后，他就会马上退回自己的领域，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吧？又有些较真，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这种时不时的戳你一下，再戳你一下，但就是不动真格的态度，让陆樗有些无奈。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严旭没有说错。
陆樗的父亲和母亲，的确都是黑发黑瞳，他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不是黑发黑瞳的。唯独他。
“严旭，你是纯种亚裔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果然如此。
但陆樗猜测，他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混血，就像自己一样。
两人走进了灯会。
街道两旁有许多小吃店。
严旭的眼睛放光，他快速扫视着周围的店铺，可能用上了S级向导处理信息的能力，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长官，您吃晚饭了吗？”
陆樗不忍辜负他的期待，但还是诚实的答道：“我来之前已经打了一剂营养针。”
严旭撇撇嘴：“营养针都是战时物资。既然现在有条件，就该吃点好的。”说完他一把抓住了陆樗的胳膊，陆樗差点反射性的给他来个过肩摔：“说了多少遍？不要总对哨兵做出突如其来的举动。”
严旭笑得眯起了眼：“是吗？我下次会记得的。”
他把陆樗带到店铺，指着上面的菜单对老板说：“大叔，来一份星海五色球。”
这诡异的名字顿时让陆樗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好嘞。”老板应道。
陆樗扯了扯严旭的胳膊：“你确定它会好吃？”
“什么啊？您以前没尝过吗？”严旭露出惊讶的神情，“那等下您一定要尝试一次。”
陆樗看到了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榨汁机里翻滚。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严旭的手，却被对方攥住：“陆先生，赏个脸呗？”
严旭明明长得和他差不多高，却总在这种时候装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陆樗内心隐蔽的角落是喜欢他朝自己示弱的，甚至想让他毫无保留的依赖自己，他把这归结于哨兵对高契合度向导的占有欲。
陆樗说：“仅此一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一定会有下一次。
终于，万众瞩目的星海五色球出炉了。
严旭从老板手中接过满满一碗，用手肘碰了碰陆樗示意他付款。
陆樗眼带无奈的贡献出自己的终端。
就在他们旁边的店铺前，一对男女情侣做出了与他们相似的举动。
星海五色球的拌料像碎裂的星星，在面上铺的满满的。中间时不时的冒出几粒五颜六色的球。整体观感非常诡异。
它在10多年前的首都星流行过一时，当时严旭还是个连零食都吃不起的贫困少年。
他先挖了一勺拌料，递到陆樗的唇边。
陆樗的嘴唇抿紧。
严旭挑眉：“难道还要我'啊'一下吗？”
陆樗瞥了他一眼，终于缓缓的张开嘴。
严旭把勺子伸了进去。
出乎意料，口感还不错。
或许是陆樗的期待值太低。
严旭说：“听说这种拌料的口感，和古地球的一种叫'跳跳糖'的零食很像。”
他也挖了一勺，放进口中，眯起了眼，像被满足了的猫咪。
“为什么要做成这种外观？”陆樗嘴中的拌料终于停止了弹跳。
“首都星的那些人就喜欢这种色彩缤纷的零食，”严旭回答，“不过这也是10多年前的流行了，现在他们的审美，应该有所改善。”
他用勺子挖了一口“五色球”，其实就是冰激凌，一个球里面同时包含了各种各样的口味：草莓，芒果，荔枝，葡萄……这也是首都星的特色，恨不得一口就把所有的味道给尝遍。
“所以说这里落后，别人10多年前的流行，10多年后出现在这里还受追捧。”严旭迎着晚风说道，“但是已经很不容易了，把这个曾经只和战乱挂钩的星球，一步步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陆樗没有说话，良久，他道：“我对首都星没有太多的感情。这里才是我的故土。”
严旭偏头凝视他的侧脸：是什么样的过去，塑造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坚定又纯粹，强大又温柔。
严旭突然把手中没吃完的东西递给他：“长官，您帮我保存一下，我去去就来。”
陆樗站在人群中央，手捧着吃了一半的星海五色球。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随之而来的，是仿佛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飞鸟。
每一只飞鸟，都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正如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着不一样的颜色。
各式各样的飞鸟，在夜空中滑翔。
它们头顶的万丈之上是大气，大气层外是被人们称作“月亮”的普通行星。
每一只飞鸟，细看下来，形态都有不同，都是被其主人精雕细琢过的。
陆樗身旁，已经有名女孩射下了一只飞鸟。她捧着那只鸟儿，穿越人海，来到它的主人面前。他们显然是认识的，隔着一只流光溢彩的飞鸟亲吻。
旁边有许多人在拥抱。
只有陆樗孤零零的。
人海中，有一个人逆着潮流走来。
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往中间挤，只有他一个人有些艰难的逆行。
陆樗看着他一向自如的姿态变得有些狼狈，衣服和头发也在碰撞间凌乱了，不是那种特意打理过的凌乱。
那个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陆樗将手中的星海五色球扔进垃圾桶，朝他走去。
严旭不用眼睛就能“看”到他。
但当他们在人海中对上视线，那一瞬间，还是有什么在两人的心中颤动了一下。
严旭终于冲出了人群，一头撞进陆樗的怀抱。
陆樗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也没想那么多，只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严旭在男人脖颈边喘气。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眼中盛满星光。
“陆长官，您帮我个忙好不好？”
陆樗在反应过来前已经点了头。
严旭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指向天空：“请您帮我把那只飞鸟射下来。”
陆樗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那只飞鸟的个头尤其大。
且看上去有些粗制滥造。
要不就是主人没花多少心思，要不就是短时间内赶工的成品。
它的身躯流动着银灰色。
在夜空中不够绚烂，却令人联想起沉静的月光。
那就是严旭精神力的颜色吗？
和他本人并不像。
不热情，也不冷酷，只是安静的流动着。
陆樗放开扶住严旭肩膀的手。
空手做了个拉弓的姿势。
从他的指尖留出一条冰蓝色的精神力。
渐渐的凝聚成弓和箭的模样。
陆樗把箭搭上弓。
冰蓝色的精神力映着他苍白的指尖。
严旭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陆樗知道严旭在看他。
严旭也知道，陆樗知道。
至少此刻，他们心照不宣。
都没有点破这个事实。
一切喧嚣都离陆樗远去。
他的箭尖对准了目标。
他有一瞬的不忍心。
如果箭矢穿透了飞鸟，它的主人也会感到疼痛吗？
其实即便有疼痛，也只会是一点点。
而且这是那个人的心愿。
陆樗的手指松开箭矢。
冰蓝色的箭矢穿透空气，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的逼近目标。
这是陆樗。
他的出手不可能有偏差。
可是其实在那一瞬间，他还是犹豫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不想让那个人疼。
箭矢穿透了飞鸟的身体。
它停止了滑翔，从空中直直落下。
陆樗连忙上前伸手，接住了它。
他摊开掌心，手掌中静静躺着一只银灰色的飞鸟。
它的羽毛看不清形状，流动着粼粼的银光。
陆樗转过身，把它捧给站在身后的严旭：“给你。”
严旭看着他，突然说：“陆樗，我要对你做一些小动作了。”
话音落下，他伸出手，轻轻遮住了陆樗的眼睛。
视觉缺失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尤其敏锐。
对于一个哨兵来说，失去视觉是很恐怖的。
陆樗却在严旭的掌心后，顺从的闭上了眼。
周围潮水般的喧嚣声，并没有在他的耳中被放大，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朗的声音。
严旭对他说：“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松开手的同时，打了一个响指。
原本躺在陆樗掌心中，一动不动的鸟儿，突然扇动翅膀，如火箭般窜上了天空。
它在升到半空中时，炸裂开来，混杂着冰蓝和银灰两种色彩，化作一朵璀璨的烟花，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陆樗也抬头望去。
有一个人却没有抬头。
严旭只是望着眼前人。
他银灰色的头发、雪白色的睫毛、银灰色的眼睛……烟花在他瞳孔深处盛开。
“长官，你知道吗？”严旭在喧嚣声中说道。
这回，他没有用精神力把这句话引导进陆樗的脑海中。
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听说鸟类的心跳每分钟能达到300下。”
正如我看见你微笑时。
虽然我的心脏无法承受那么快的跳动，但它确实为你，加快了一点点。
所以，请不要再露出那种寂寞的神情。
严旭闭上眼，就想起陆樗看着热闹的人群，眼中流露出的神色。
有自豪，也有怀念。
在这些之下，是淡淡的失落。
那一瞬间，严旭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能让他的陆长官开心的事。
一头热血的就去做了，幸好结果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也多亏了陆先生的配合。
陆樗久久没有低头。
直到烟花熄灭，人群的目光转移。
严旭也没有催他。
男人仰望星空。
严旭仰望他。
予你，我的飞鸟。
让它代替我的心，陪在你身边。
*
两人漫步在河水边。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久就能回到基地了吧。”严旭突然说道。
陆樗：“嗯。”
“您说今晚会有雨吗？我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走前晾在阳台的被单忘收了。”
陆樗的话终于变长了一点：“你不看天气播报吗？”
现如今天气预报已经能精确到每个小时，而且只要佩戴终端就会自动提醒。
“我嫌太麻烦，就把终端上自动提醒的功能去掉了。”严旭无所谓的说，“要不然它每过一个小时就要震动一次，会让我精神过敏。”
陆樗向他建议：“你可以自己设定它播报的时间间隔。”
“可我已经取消了，怎么办？”严旭眨着眼睛看他。
陆樗凝视他片刻，收回目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可以问身边的人。”
“所以，”严旭笑意盈盈的眼眸注视着陆樗的侧脸，“今晚会有雨吗？”
陆樗已经适应了他的目光：“不会。”
两人又开始了顺畅的对话，都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正在这时，陆樗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严旭。
严旭没有出声，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
在离他们约五十米的前方，有个像是喝醉了的人，朝着河边，踉踉跄跄的走着，越来越逼近湍急的河水，却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陆樗比了个待命的手势，迅速的冲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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