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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那个大小姐还在竭力帮他说话：“姨姨！他是赵叔叔的亲戚，成绩很好的，现在就不读书了多可惜……”
赵光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胶底都出来的、不知道穿了几年的鞋，觉得脸上一阵燥热。但他也听不到贵妇人的回答，因为此时，他的耳边被他剧烈的心脏跳动声给塞得满满当当。
赵光出生在城中村，生父不详，所谓的母亲赵萍好吃懒做，唯一勤快的就是怎么换男人。她姿色不错，所以也顺着味道来的男人从来没断过。
她不缺男人，所以对唯一儿子也没必要多上心。
从赵光有记忆开始，赵萍不是带着陌生的男人醉醺醺的进屋，往床上一倒，就是面色狰狞的冲他嘶吼，当然也不缺暴力。
他没上过幼儿园，小学也是在街道人员和赵萍的谩骂撕扯下，把他强塞进去的。他学的很认真，因为他不想在这种见不到光的泥沼中沉沦、死亡。
所幸他优异的成绩不负他的辛苦。每一个挑灯夜读的晚上，在邻居家传来的吵架声中，在赵萍和一个个不同男人的大声笑闹中，赵光想，等以后念完高中，读完大学，我也可以像街上那些人，西装革履的出入办公大楼，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然而，他小小的希望被赵萍打碎了。
赵光依旧记得，中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晚上，兴冲冲的他还来不及和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人们分享喜讯，便被赵萍一句话砸懵了。
赵萍那天罕见的身边没有男人。
她穿着一条很透的吊带裙，没有穿内衣，以至于赵光都不敢看她，坐在狼藉客厅里破旧的沙发上，对他说：“这书别念了，早点打工挣钱才是正经事。”
不给赵光说话的机会，她一口气接着说：“我和老宋说好了，九月份，你和他儿子一起去电子厂做工。”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嘀咕：“怎么还要等三个月？不是说厂里缺人吗？”
却不料，赵光听的一清二楚。
赵光垂着头，只觉得脑内一阵阵的轰鸣，身上一会冷一会热，血管里流淌的血被煮开、沸腾，急不可待的要找个口子宣泄出来。
他不记得那个晚上他吼了什么，砸了多少东西，来了多少人，最后还是没斗得过赵萍。
她是他的母亲，是他的监护人，便如同如来五指，把他压的翻身不能。
昨天晚上，他彻底死了心，在收拾完了自己可怜的背包后，终于忍不住躲在被窝里痛哭了一场。
谁成想，十个小时不到，他的人生便迎来了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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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芳听完了纪檬的话，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心底却下意识的提防了起来：谁知道他不是静心算计了过来骗檬檬的？檬檬单纯，又是纪家的唯一继承人，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怎么今天第一次出来就偏偏碰了他？
想到这里，于芳的眼神冷了。
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大男孩，于芳用词有礼，语气却实在谈不上客气：“抬起头，让我看看你，好吗？”
赵光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情绪，但渴望的心压倒了他微薄的骄傲。
他依言抬起了头，强迫自己镇定，眼神毫不闪躲，注视着于芳。
他强迫自己冷静，却不知于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头便猛的一震：
这孩子……真熟悉……
这种感觉是很莫名其妙的。
于芳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孩子，但一股不知从何涌出的熟悉感包围了她。
好像、好像，她和这孩子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于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在纪檬眼中，就是她盯着赵光，久久不说话了。
以为她不愿意的纪檬急了，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小声催促：“姨姨，你帮帮他嘛？他刚才也帮我了呀？好不好嘛？姨姨”
小姑娘黏糊糊的撒娇声让于芳回过神，她回想着刚才纪檬的话，整顿好思绪，也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一颔首：“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们去找老赵。”
赵家的恒置地产坐落在市中心，有一栋专属于自己的、高达一百零一层的摩天大楼。
近年来A市发展迅速，恒置地产周围一栋接一栋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早已不再是本市独领风骚的地标建筑，但它的地位却不会因此改变。
董事长兼法人，赵学磊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的最顶端。
于芳挽着纪檬，领着赵光，从地下车库的专用电梯一路直达赵学磊的办公室：“老赵，抽出半小时给我。”
赵学磊游龙画蛇，正在给文件签字，看到她来了，脸上短暂的惊讶过了，是甜蜜的欢喜：“什么事？老婆。檬檬也在？”
我和姨姨一起进来的，赵叔叔你才看到我啊？
纪檬面无表情踢翻这碗狗粮。
于芳不知道纪檬内心所想，但这并不妨碍她气势汹汹的一拍桌子：“你的好亲戚，不准孩子上学！叫他去打工！你说怎么办吧？！”
赵学磊这才注意到那个跟在于芳身后的大男孩。
他衣着寒酸，但脊背挺得很直，无端中透着一股傲气。
等赵学磊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时，这男孩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让他觉得很是亲近。
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用眼神询问于芳，到底怎么回事？
于芳冷哼一声：“赵萍你记得不？她难得生了个好儿子，却不给他念，你说这妈怎么当的？”
听到这个名字，赵学磊挖空记忆，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有这么个远房亲戚。
凭借对他二十年的了解，于芳从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想起了这么个人，方才继续说下去：“当年我坐月子，你非听信你三姑的话，说什么我们同一个月生，有缘，不如一起坐月子，也能照顾我。实际上呢？她也在月子里，怎么照顾？！说白了就是过来蹭我们家的奶粉！但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吧！结果倒好，一个月不到，就跑了。跑了也就算了，你后来也听你三姑说了，那是因为，她还有个男朋友要她养！”
赵光知道自己妈坑，但是想不到她居然能这么坑。他垂下头，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当他羞愧不已时，手指上却传来了一个微凉的触感。他视线一扫，一个黄澄澄的橘子一下一下碰着他的手指头。
顺着那只橘子看过去，尽头是纪檬的笑脸，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别放心上。姨姨越生气，赵叔叔插手的可能性就越大。先吃颗橘子。”
赵光接过橘子，低声道谢，任由纪檬拉着去沙发上坐下，心底一股暖流烫的他四肢都热了起来。
于芳喘了口气，气势不减，继续：“以前的破事也就不谈了！就说现在！她何德何能啊？居然有个好儿子！这次中考排名四十五名啊！”
她掏出手机，扔给赵学磊。赵学磊接住手机，指纹解开，映入屏幕的是本地新闻公众号的一篇文章，标题红红火火写着“喜庆本市中考完满完成”，下面是中考前一百名的名单，从左到右依次排着本人的照片，姓名，总分，各门分数。
第四十五行，赫然是赵光的照片。
“看到没有？！四十五啊！”于芳保养得当的手指狠狠戳着屏幕，几乎快把它戳出了个洞，“你儿子也才五百多名！这么个好成绩！赵萍居然不让他继续念！叫他去电子厂打工啊！你说她自己不求上进就算了，还要拖累孩子！这叫个什么事？！”
赵学磊眉头也拧起来了，但看着气怒气冲冲的于芳，本能优先选择安慰她，叫她息怒。
赵学磊又是端茶，又是捶背，终于把于芳哄的不气了，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
此时，纪檬和赵光坐在长沙发上，正在剥茶几上的橘子吃。
他走过去，顺势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见大男孩立刻放下橘子，猛的窜起身，轻咳一声，一手微压，示意他坐下：“赵光，是吧？”
赵光对赵学磊并不陌生，作为本市乃至本省民营企业家的杰出人物，他这张脸在A市人民的眼里并不陌生。但赵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更何况是如此和颜悦色的本人。
他被纪檬扯着衣服下摆坐回沙发，局促不安的点了点头。
赵学磊仿佛看不到他紧张的神色，微笑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
赵光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咽了口唾沫，开了口：“四中的老师说，如果我去他们那里，免学费书本费，还给发一定的生活费和奖学金，所以、所以，只要您帮忙说一下，让我继续念就好了！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赵学磊和于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诧异。
四中是前两年刚从二中分出来的学校，第一批学生都没毕业，升学率如何无所得知，但这并不妨碍它“小艺校”的外号。
作为家里有个学生的赵氏夫妻，他们不光知道这个外号，更知道这个学校里，单是高二，就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要参加艺考的学生。
想必四中开这么好的条件给赵光，是想让他为学校提升升学率，不过……
赵学磊放在扶手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沉吟道：“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但我直说了啊，高考成绩和老师的水平是有很大关系的。你现在因为经济问题进入四中，三年后的高考怕是会留下遗憾啊。”
见赵光被他一席话说的又不安了，赵学磊宽厚一笑：“不如这样？你去一中念，经济方面呢，不要担心。”
赵光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他会资助他念书。
他鼓起勇气，看着赵学磊，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理智却生生拦住了他。
赵学磊愿意出面干涉赵萍，他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这么不知足？
“我、我很感谢您的帮助，但是我不可以这样……”
少女清丽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赵叔叔不用你操心，我帮他。”
赵光惊讶的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的笑脸。
她对上他的目光，笑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你不要担心，我来，就当是谢礼吧。”
赵光抿着唇，心头思绪万千，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傻呆呆的看着她。
秘书高跟鞋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她匆匆几步来到赵学磊身边，说：“董事长，赵萍赵女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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