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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只能凭借那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分辨白天与黑夜。
那天,她躺在床上,想象窗外是一片空明的天,和云湖上空的天一样的开阔,高远,碧蓝。
晚上有月亮,一钩细细的,淡金色的峨眉月。
喜儿听到脚步声,竭力撑起半身,她想,这一次一定是见君回来了。他来救她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急如焚,拼命地喊叫。
可她被关了这么多年,吼叫了无数次,喉咙都已经哑了,发出来的声音,仿佛树叶被微风吹动沙沙的声响。
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人来救她。
地窖里黑沉沉的,随着光线明亮起来,她浑身布满恐惧,为什么该出现的始终没来,不该出现的恶魔,每晚都准时出现?
“喜儿,吃饭。”依然是生硬的中文。
喜儿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人发现,这个胡元是假的吗?
真正的胡元,帮她送走季见君后,和她一样,被囚禁在了地窖内,没几年,被逼疯了,一头撞在石墙上,死在她面前。
阿婆眼睛看不清,年纪也大了,如果假胡元不说话,她可能确实分不清这不是她儿子。
其他人呢?
镇上这么多人,她消失这么久,就没人发现,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吗?没想过要找她吗?
就在胡元家院子下面的地窖里啊。
“不吃。放我出去。”喜儿冷眼看着桌前摆放碗筷的男子。
他像没听到一样,摆好碗筷,兀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视线扫了一眼桌上的一份报纸。
“中国,又出了一个伟人,了不起,他掀起,一场革命,中国,会迎来,一个新时代,前所有为。”
“……”喜儿气得抓狂,一直是这样,她说她的,他讲他的,像是两个不同的频道各自发出信息,互不相干。
“喜儿,三十年了,他没有回来,他不爱你,我爱你。”
“你爱我,那就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喜儿惊恐万分。
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她直接从二十岁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
可她什么都还没做啊?她这一生就要完了吗?
“等你,爱上我。”
“我不会爱上你,我死都不会。我是中国人,我不会爱上一个日本人,你听不懂吗?你是个魔鬼,你们日本人都是魔鬼!你们喜欢的就要霸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爱情,不分国籍。见君兄说,众生平等,我们,都是人。”
“可是我不爱你啊!爱情不能勉强,你懂不懂?”
“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一刻,喜儿彻底绝望了。
她曾经一直幻想着,季见君有一天会再出现,会把她救出去。
幻想了三十年,她终于不再抱任何幻想。
中国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她生在这个时代,怎么能把仅有的一次生命,耗费在这样一个地狱里?
不,她要出去。
她决定依靠自己,走出这个囚笼。
喜儿想了无数个办法,在体力上,她不可能是伊藤川的对手,最后,她只能用女人的办法。
喜儿再次怀孕,趁生孩子的机会,成功逃出了云胡镇这个人间地狱。
那一年,她记得很清楚,1979年。
喜儿逃到了南部一个沿海城市,当时改`革开放开始不久。那个野蛮发展的时代,到处都是机会。
她从一个捡垃圾的乞丐开始,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板。
“只有重返旧地,才能重拾尊严。”
她大概也逃不过这样的心理怪圈。
当她有了一切,她又回到了云胡镇,以一个衣锦还乡的成功女企业家身份。
喜儿回到云胡镇以后才知道,她的女儿变成了胡小翠,还嫁给了伊藤川那个恶魔,当然,她也许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胡元。
女儿和她一样,从小也是被阿婆养大的,喜儿每次想到这一点,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这个世界上,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阿婆了。
阿婆那么善良,可却因为她,老无所依,唯一的儿子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而那个被她当成逃生工具生下来的男孩,成了无父无母的流浪儿。
喜儿没有勇气撕下裹在身上的那层壳,以真实的身份面对这些人。
她一直很矛盾,她多么希望她的生命是从她逃离云胡镇的那一刻开始,喜儿这个身份永远被埋葬。
她不想再离开云胡镇。
她去过很多地方,却始终忘不掉云湖的水,天上的云。
好在没有人怀疑过她就是喜儿,大概因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
伊藤川冒充的胡元也失踪了,小翠疯疯癫癫,吉祥是个哑巴,她不能认他们,但她的钱可以保证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镇上一直有人离奇失踪。她也发现,这些失踪的人,都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她不是没怀疑过,很有可能是伊藤川躲在背后在做这些,当然也知道他的目的。
可她对这个人实在厌恶至极,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只是,又从镇上的人口中得知,她不在的这些年,伊藤川冒充的胡元,很宠爱他的少妻。
胡小翠也算是他养大的,阿婆那个时候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那么多。
小翠有很深的恋父情结,对他的感情应该也不假。她是否知道了是伊藤川霸占了胡元的身份,还是知道了却装不知道,到现在一直是个迷。
更何况,吉祥是他们带大的,她没有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
她曾经满心都是恨。
她恨战争,把伊藤川这个魔鬼推到她生命里;
恨云胡镇那些自私、愚昧、心胸狭窄的村民,把她推到伊藤川这个火坑里;
她也恨过季见君,什么伟大的爱情,全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她受尽磨难的那些年,他又在哪里?
她甚至恨每一个神,释迦摩尼,耶稣……她遭遇过无数次的磨难,可每一次都是叫天天不应,叫神神也不灵。
最终都得靠她自己,咬牙挺过来。
时间能治好一个人内心的伤痕,喜儿未曾料到一点。
最终,时间碾碎了她心中的恨,已然变成事实。
现在,她已经心如止水,不恨了,也不爱了。
她选择做鸵鸟,决定把这些陈年旧事统统随着喜儿的身份永远埋葬,以她用金钱换来的祖奶奶的身份,安静地度过她的晚年。
那些失踪的人,她也不想去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不是神,她谁也救不了,也不想救。
她错了吗?
……
“季先生?”明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喜儿刚刚在心里为所有的恨和爱划上句号,听到这三个字,不受控制地转头。
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英俊儒雅的军官,变成了一个苍老得像朽木一样的老头。
喜儿只觉得平静的心,像是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眼泪随之狂涌而出。她匆忙转回头,背对着他,用双手捂住了脸。
“喜儿,”季见君走到她面前,掰开她的双手,抹掉她的眼泪,“我的喜儿,还是这么美。”
喜儿听到这句话,破涕为笑,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总是问他,她好看吗?
大概是内心里始终有一种自卑,觉得她配不上他。
他每次都会说:“我的喜儿,是天下最美的。”
他的天下最美的喜儿,已经变成了老太太,她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甚至,她早就已经被伊藤川糟蹋成残花败柳。
她宁愿他永远记住记忆中的那个最美的喜儿。
喜儿突然把手抽出来,躲开他的视线,看向明心:
“小翠家的后院,很早以前确实有个地洞,但听说很多年前就已经封了。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有人被藏在里面,只能重新挖开。”
“不行!”明心果断拒绝,听到她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脸上表情诚恳,显然没有撒谎,“你记不记得,你和胡吉祥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喜儿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浮现愧疚的表情,仔细回想半晌,边想边说:
“我记得,他有一次问我,喜欢看圣经,还是看佛经。我说都看,因为都不信。他说,他也不信,因为事实证明,神也救不了他们。我问他们是谁,他没有回答。”
明心绞尽脑汁分析,既然胡小翠照顾过胡吉祥,她院子里的地洞要封掉,胡吉祥有可能也会参与。
他们没有邻居,附近只有一个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座佛像,和一些祖牌。
她记得镇上曾有人提起,胡吉祥经常会挨家挨户收集供品,供奉在神像前,偶尔他自己也会吃这些供品。
他一个人,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供品?
明心大喜,说了声“谢谢”,立刻站起来,把蔡骁叫过来,带人去胡小翠家旁边的祠堂。
他们离开之前,明心听到身后传来两位老人的声音。
他问她,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她说,因为不喜欢。
他说,云胡不喜,是喜欢的意思。
她却坚持,跟他唱反调,她就是不喜欢,不高兴,很难过,没什么道理。
这种说话的口吻,像极了沐浴在爱情中的小女人,任性发脾气的样子。
明心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远远地看到,季见君抱住了喜儿,虽然她好像不太愿意,最终却趴在了他肩膀上,肩膀在发抖,应该是又哭了。
明心眼角不知不觉也有些湿润,想起接下来的紧急任务,回过头来,大步离开。
到了祠堂,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在神座底下,找到了一个入口,沿着里面的通道一直往前走,最终进入一个很大的地洞。
明心站在洞口,看到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有的男子胡子长到胸口,一看都是被囚禁了很长时间。
有人仰望着墙上那个小窗口,唯一有光射进来的地方,透过窗口,果然能看到胡小翠后院的那棵荔枝树。
明心意识到,这个地洞,应该就是喜儿被伊藤川囚禁的地方。
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个祠堂里出现过,却没有人想到,神座底下就是入口,洞里面藏着这样一个秘密囚禁人的地方。
此刻,他们一出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激动地狂奔向出口。
明心带人先找到了炸弹,拆弹专家拆弹期间,蔡骁安排警队的人快速转移人质。
所有人转移出去后,炸`弹也拆解了。
明心松了一口气,四处转了一下,发现地窖里有一间小屋,里面只有有一张石床,和一张桌子,石床上面放着一块圆形草垫,桌子上有茶壶,壶里面有茶。
这里明显是有人住过。
她意识到,很有可能是伊藤川。有人通知他,让他提前转移了。
这个人肯定不是喜儿,胡小翠和胡吉祥都躺在医院,也不可能。
难道是季见君?
明心带着疑问,离开了地窖,让蔡骁先收队回警局,她驱车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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