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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院子里，四周是寂寥凄清的环境。沈家出事之后，慕早便搬离了这幢房子，院子颓败寥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是从前看惯了这个院子欣欣向荣的样子，面对现在的一院荒芜颓唐，姜柚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院子里那些不算太高的栀子花还在，只是以前沈妈妈常常会提着花剪来修枝正叶，所以栀子花的样子要更漂亮清丽一些，而不像现在有些凋败。那颗高大的海棠花树现在倒是枝杈茂密，和原来并无多少区别。
姜柚走到海棠花树边，用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一副心事满怀的样子。想起从前慕早是最喜欢这棵海棠树的，每到秋季海棠花开的时节，她便会到这树下，捡拾碎落的花瓣。粉白色的细小花瓣碎落一地，积得多了便垒起来一小层，她弯腰轻轻一扫，就可以捧起来。
一次姜柚去沈瞒家练画，瞧见院子里正在捧花瓣的慕早。他背着画夹，轻手轻脚的走到慕早后面想吓唬她一下。慕早发现背后有人，吓得把手里的海棠花瓣都全撒了。姜柚眼前全是飘洒的粉白色花瓣，花瓣之间透出慕早惊吓失色的脸庞。那个情景，姜柚一辈子也忘不了。
“酱油哥哥，你躲在人家身后做什么！吓死我了！”慕早脸上还有苍白的神色，嘟着嘴，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埋怨，直责怪姜柚故意吓唬她。
姜柚低眉，望着眼前这个生气撒娇的小丫头。原本粉白娇嫩的脸色，霎时间因为惊吓过度而成了白纸一样的颜色。应该是吓坏了吧，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儿。刚刚被她洒落的海棠花瓣落得一地都是，环绕着他们两个人，像是一条围成圆圈的粉白色丝带。
海棠花雨还在继续落下来，风一吹，花瓣便落得更加猛烈，像是立志要将现在站在树下的两个人淹没一样，又仿佛不仅是要淹没他们二人，还要将世界，天地一起淹没完全。
一片海棠花瓣儿落在慕早的睫毛上，没落稳便掉落下去。被花瓣弄得眼睛痒痒的，慕早便抬手揉弄着眼睛。姜柚看着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积存的感情，将她掩住脸的手拿开，低下头，将一枚散发着温热气息的吻浅浅的烙印在慕早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淡淡，像是一枚海棠花瓣飘落在皮肤上一样。
慕早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吓到了，又羞又恼，粉白的脸色一下子涌上鲜艳的绯红，像是一株颜色绯红的山茶，绽放在河口，山巅，带着如朝阳，如晚霞一样的夺目光辉，让人爱不释手，连言语都再无法说出。
“酱油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哥哥知道了，会生气的。”慕早低下头去。姜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原来她最担心的，是沈瞒会不会生气。
“知道了又怎么样？”姜柚满不在乎的问到。“就算沈瞒知道了，我也不怕。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吻你，我想了，也做了，那又怎么样？难道全世界就只允许沈瞒可以喜欢你吗？沈瞒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他妹妹，而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沈慕早。”
慕早被他的一番话哽住了，小小的人儿，又怎么能理解这些“喜欢”的异同呢。只要哥哥喜欢她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她抬头看了姜柚一眼，像看到及其讨厌的东西一样。眼神里带着厌恶，嘴角却浮现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烂漫温婉。“只要哥哥喜欢我就好了，我只要哥哥喜欢我就足够了，其他的东西，我可没有功夫去在意。你明白了吗？酱油哥哥。”慕早说着，跑回了家里，剩下姜柚一个人站在海棠树下。
“只要哥哥喜欢我就好了，我只要哥哥喜欢我就足够了。”慕早的话，和着淡淡的海棠花香，飘荡在姜柚心口。
“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的喜欢，对于你来说，都是多余的？是不是意味着，对于你来说，我就是那一部分‘其他人’呢？”姜柚手心里攥着那一枚刚才从她睫毛上花落下来的海棠花瓣儿，纤细渺小的花瓣在他手心里沁出了腻涩的汁液，然后迅速并和在手心沁出的汗珠里。
“你只要沈瞒喜欢你就够了，而我，也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被门把手上立起来的金属划到手，钻心的疼才将姜柚从回忆里拉回来。抬手看了看，手掌虎口的地方已经被划开了一条不算太深的口子，不过不太妙的地方是，门把手上的碎漆和铁锈已经沾染在伤口上了。“看来，连门把手都不允许我再想你啊，慕早。”姜柚说着，开门进到了屋里。
屋子里还放着原来的旧家具，摆设铺陈和原来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只是岁月经年，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壁炉上，灯架上，衣挂上，都已经结上了满布的蜘蛛网。扶起倒下的烛台后，姜柚便直接去了画室里。
画室里也是灰尘满满，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霉腥味儿扑面而来。沈瞒的画，全部放在这里。姜柚仔细看过一幅幅陈旧的画作，铅笔的印记已经淡了许多，油彩上面也被灰尘盖满。还有的画，画角和边框上已经有了被水浸泡过的痕迹，还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灰绿色霉渍，不似从前好看了。
看着看着，姜柚的视线落在了画台边上的一只蝴蝶上。他走过去，弯腰拾起它来，细细端详。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蝴蝶，躯干都已经蚀空了。一对湖蓝色的翅膀也只剩下了零星布着的一点儿荧光，连形状也有残缺了。
“酱油哥哥，我想要那只蝴蝶！你帮我捉来好不好？”慕早望着停在草坪上的一只漂亮的蝴蝶说到。姜柚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慕早的要求，他自然是要全力以赴去做到的。
慕早从姜柚手中接过那只蝴蝶，用手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蝴蝶的翅膀，生怕弄疼了它。“这么漂亮的蝴蝶，我们一起把它做成标本好不好？这样你就能永远拥有它了，蝴蝶的寿命可是很短暂的。”“做成标本，就要把它弄死了，对不对？”
“对啊，要用别针把它固定在木盘上，然后再……”“我不要把它做成标本，我要它活着。”慕早说着，捧着蝴蝶进了画室，将它轻轻的放在画室墙角的一株开的正好的盆栽上。蝴蝶安静的停在花朵上，湖蓝色的蝶衣比花朵还漂亮……“在想什么呢？”顾晚伸手在慕早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是不是舍不得将这只蝴蝶做成标本？怕它痛啊？”顾晚的话，让慕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以前.……我也得到过一只这么漂亮的蝴蝶，也是深幽的湖蓝色。有人.……有人要我把它做成标本……”
“然后呢？放弃了？”顾晚偏过头去看着她说到。“没有。”慕早说着，把手中的蝴蝶按平，铺展在桌上的木板上，朝着蝴蝶的躯干，钉上一枚尖利的细针。蝴蝶被扎上了钢针，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我原以为，我的慕早，会舍不得弄死这只蝴蝶的，你太善良了，不舍得下手的。今儿怎么那么利落，像是女中豪杰一般，倒不似从前了”顾晚打趣儿的说到。慕早放下手中的蝴蝶，转过身去，看着顾晚，眼睛里有波动不断的神色，像是被疾风吹开了的湖面。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顾晚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脸。
“顾晚.……要是……要是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善良温和.……要是我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你……你还会爱我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难么好吗？”慕早说着，不自觉的泛出哭腔。
顾晚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和自己融为一体一样。“不论你做了什么，善良也好，不善良也好，你就是你，我就是喜欢你。世界上叫沈慕早的人可能有成千上万，但是我顾晚爱上的，只有眼前的这一个。所以，你只要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再让你觉得没有归属，没有安全感了。”
顾晚的体温像是冬日里的一盆烧得炙热的炭火，热烈的温度正朝着慕早心窝里钻进去。这一秒她还站着，就怕下一秒，她就会融化掉。
“顾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慕早开口问到。
“当然是真的，这种话，我怎么会乱说呢？今天是怎么了，像个小孩子似的。我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你只需要好好验收就可以了，顾太太。”顾晚说着，将慕早拦腰抱起来。
“奔波一天才到这里，浑身一股灰尘味儿，快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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