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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珠不是什么懂花之人，看什么都只会看个热闹，倒是蒋望明平日里无事时就喜欢来打理这方菊园。今日游园,秦珠便想叫上他一起,没曾想他竟一口回绝了,一直病恹恹的苍白脸色难得浮现出笑意,“不巧,今日我有个客人要来，我与他相约寸心亭清谈。”
秦珠嫁他多年,从没见过有谁来家里时他这么高兴过，好奇问道：“谁啊？”
“一个知己。”蒋望明神神秘秘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等了许多年才求到这一个。”
秦珠不太赞同,翻了个白眼，“什么千金易得，你有本事先去给我挣一千金来再说这话。”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蒋望明好声好气地认错，“千金不易得，知己也难求。夫人觉得这么说可还有错？”
“差不多吧。我懒得和你计较,阿枝她们快要到了,我得提前去准备着。”秦珠急匆匆地走了,“秦安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人还没到？”
蒋望明算了算时间，也往寸心亭走去。
清风徐来，吹皱一池秋水，亭中的石桌上摆了两盏清茶。府中下人前来禀告蒋望明，他的客人到了。
“快请！”他喜道。
谢识由蒋家的下人领着，只见碧湖的中心孤傲挺立着一方小亭，“寸心亭，这名字果真贴切。”
他前几日递了拜帖至蒋府，简谈了些有无、本末之辨，果然，一向不好客的蒋望明当即邀他到府中小叙。
***
秦安昨日又去醉生楼吃了酒，今天早上便起得晚了，幸得他昨夜醉前记着吩咐车夫一早去县衙接唐晓棠和祝枝。秦安大致估算了下脚程，现在她们应该刚到蒋府不久，自己快些过去就不至于误事。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蒋府，他叫住面前经过的家丁，问道：“客人现在何处？”
那家丁声音恭敬，“在寸心亭。”
秦安看他一眼，“你怎么瞧着这么面生？”
家丁微微垂头躬身，“府上下人众多，郎君没见过我也不奇怪。”
秦安不疑有他，只奇怪地嘀咕了句，“不是赏菊吗？怎么又去那破亭子了。”脚下却仍是向那方向走去。
将至寸心亭时，唐晓棠她们几个没看见，他却惊讶地发现了另外一个人，“谢明府，您怎么来这里了？”
蒋望明和谢识的谈话被他粗暴打断，当即不悦地皱眉，“你姐姐她们在菊园那边。”言下之意，就是让他赶紧走。
秦安却是不想放过每一个和谢识打交道的机会，当即也坐下来，“我就说会儿话，耽搁不了多久。”
菊园这边，姹紫嫣红，唐晓棠就跟采蜜的蜜蜂一样，一会儿凑到这朵花前面闻闻，一会儿跑到那朵花跟前嗅嗅，在场的几人中，就属她一人游园游得最认真。
“嫂嫂，你看这朵，怎么跟绣球花似的圆滚滚的？”她惊讶地拉祝枝去看自己的小发现，祝枝却答非所问，“嗯，好看。”
唐晓棠不解，不是特地跑来赏菊的吗？怎么嫂嫂和秦姐姐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珠心中已把自家小弟骂了无数遍，秦安还是没有来。
“阿枝，我一会儿一定让他亲自给你和晓棠赔礼道歉。”秦珠心里过意不去极了。
“没事，也许是有事耽搁了。”祝枝目光落在唐晓棠身上，她对于今天的安排毫不知情，秦安没来，也不见半点在意。她心中难免忧虑，晓棠这个态度，这桩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了。
终于，碧娆快步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秦珠道：“二郎君在寸心亭。”
“寸心亭？不是跟他说的游园吗，怎么会跑那里去了？”秦珠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碧娆却也不知其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珠当即决定自己去把人喊过来。
祝枝道：“我们一起去吧。”秦珠有些歉意，祝枝却笑道：“反正你这园子这么大，游哪里不是游？”
“阿枝。”秦珠抓住了她的手，“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别说这些了，快走吧。”她又喊上仍在花间乱窜的唐晓棠，“晓棠，走，我们去游湖。”
一行人行至湖畔，秦珠一眼便看见了亭中的三人，兴致冲冲地说着话的是她那不争气的弟弟，黑着脸的那个是她的夫君，而剩下那一个神色最淡然的，竟是——谢明府？
祝枝也瞧清楚了，一把拉住秦珠，“阿珠，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们蒋、秦二家行商一直本分，几时开始和官府打交道了？”
她这话一出，秦珠的脸色登时也不好看，官商勾结在本朝可是大忌！
唐晓棠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谢识，正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被秦珠和祝枝陡然沉重的氛围阻了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二人。
秦珠想着早上蒋望明的话，试图替自己的弟弟辩解，“明郎先前与我说过，他今日约了人清谈，想来只是和谢明府志趣相投而已……”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不信了。毕竟怎么看，寸心亭之中，蒋望明一向苍白的脸都黑得像锅底一般，与“清谈”二字沾不了半点边的秦安却在侃侃而谈。
祝枝叹了口气，拉住秦珠的手，“阿珠，我绝对是相信你的，所以有些话，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说。”
秦珠道：“你说吧。”
祝枝看了亭中的秦安一眼，“秦安与晓棠的事，我看就算了。我相信你的本意一定是好的，可是我现在却不能相信你的弟弟。这不是我第一次撞见他这样和谢识攀谈，上次来衙门送请帖时也不忘给谢识送礼。方才看你反应，以前应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秦安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晓棠。晓棠是谢识的护卫，而秦安借着与她的关系，开始跟谢识打起了交道。”
“阿珠。”祝枝松开了她的手，“晓棠性子单纯，我既然已经疑心秦安接近晓棠别有所图，我就不可能再继续促成这桩婚事。”
秦珠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阿枝，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
“不用再多说了，晓棠，我们走。”
“等等！”秦珠叫住了她，“不管怎么样，你如今怀着孩子，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她吩咐碧娆送走祝枝和唐晓棠，勉强撑起笑脸，去到亭中，对谢识福身行礼，“谢明府，恕我唐突，有些急事要与小弟商议，望明府见谅。”
谢识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我今日只是与蒋兄闲谈而已，夫人不必介意。”
“那就多谢明府了。”秦珠说完，秦安也恍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误了事，没敢多留，跟着阿姐一路去了花厅。
“不是赏菊吗？怎么没见着晓棠她们。”秦安奇怪问道。
“你闭嘴！”
秦珠对他这样说话，秦安也有些恼，“不就是和谢明府闲谈耽搁了些时间，不至于连这都等不起吧？”在他心中，依旧对自己拿下唐晓棠一事有足够的自信。
秦珠也懒得跟他废话，迈进厅门，绕过屏风，刚想发作，却发现屏风后的桌案上，突兀地摆着一本账册。
她心中惊疑，拿起来随意翻看了几页，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这账册记录的是秦安手下管理的几间蒋家的铺子的账，她粗略一看就能发现，这账与秦安每月呈给她看的账册出入巨大，她连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消失的那些钱都去了谁的口袋里。她秦珠自认得蒋老夫人信任帮忙打理家中产业以来，从来不曾私吞任何钱财，将部分产业交给秦安时，他也再三做过保证。可现在这一本账册，却似直接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秦安，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愤怒至极的秦珠将账本直接甩到秦安的身上，秦安怔愣地捧着账本，显然还没搞明白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秦珠的面前。
秦珠连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平静下来。一直以来，她出于对亲弟弟绝对的信任，从没有怀疑过他，可这并不等于她真是傻子。账本是谁送来的，她已经想明白了。
“秦安。”她疲惫地开口，“不要再打官府的主意了。不然我们都会被你害死。”谢识今日的突然造访，以及这从天而降的账本，都是对秦安的警告，也是对她的警告。不然，这本账应该直接出现在蒋老夫人的案头，连半点后路都不留给她。
“我还真得谢谢晓棠了。”秦珠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明白这是谢识念在唐晓棠的面子上放了她一马。
***
唐晓棠本来对她俩的谈话听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直到听到祝枝说到什么促成婚事，她才终于想清楚：原来所谓见以前的好朋友，还有今日的游园，根本都是为了给她和秦安拉红线。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唯独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唐晓棠把自己一个人缩在了角落里，头对着车厢壁，任凭祝枝怎么唤她也抿着嘴不吭声。
“秦安有问题嫂嫂也是才知道，你放心，下一次嫂嫂一定会调查得仔细了才让你认识，好不好？”唐晓棠很少对她发过火，现在这样赌气起来，祝枝还有些无从下手。
“我不是因为秦安生气，嫂嫂！”唐晓棠扭过头来，眼眶已然红了，“根本不是秦安的问题，就算秦安没有被你发现错处，我也不会答应你们的安排。我气的，是你自作主张地替我说亲事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你说什么事我都听，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件事不行！”
祝枝也急了，“我这次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有什么不行的？”
“就是不行！”唐晓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来，“你这样不对，我要和谁过一辈子，那个人只可以是我自己来选！”她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知道，在当初听完慧娘的故事后，谢识曾教会她一件事——终身大事上，她才应该是做选择的那个人。
要或者不要，都只能是她自己来。旁人谁也不行。
就算是像她半个父母一般的阿兄和嫂嫂，也不可以。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选，你自己只会被人骗！”祝枝也火上心头，“我若是不这样做，那才是害你！”
唐晓棠执拗地瞪着通红的眼，抽噎着摇头，“就是不…不对！”
“我懒得和你说！”祝枝愤愤扭过头，也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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