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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棠回屋里默默地哭了一会,待过了半天红肿的眼睛虽消肿了，可还是一直垂头丧气的模样。吃饭时遇到了祝枝,也是互相坐得远远的，都只当没看见彼此。
张厨娘忧心忡忡，“晓棠平日里一顿最少都要吃两大碗米饭的,这次只吃了一碗就说饱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李厨子也表示不解,“出去一趟就这样了,问她也不说。”
张厨娘十分焦心,“要我说，谢明府这会儿就该赶紧去宽慰她。既能解了她的苦恼,又能趁机培养感情！”
李厨子无奈，“明府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的,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唉，行吧。”张厨娘摇摇头，“我明天早起去集市买鱼。吃这么少身体怎么受得了！”
谢识倒不是不想趁机和她谈心,只是唐晓棠的反应正是他愿意看见的。一直以来，唐晓棠几乎是盲目地信任着祝枝。谢识苦心积虑了这么久，包括教她念书识字,就是为了让她学会辨别什么是自己的想法，打破这种无意识的盲从。
要是她一直都听祝枝的话，光是那要命了找夫君“三不要”,就能将他永远挡在门外。
于是直到这天夜里,他估摸着唐晓棠心里应该将事情想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地去寻人。
不出意外，他抬头看见了孤身坐在屋顶吹风的唐晓棠，弓着背抱着膝，一动不动的，身影看上去很是惆怅。
“夜里风凉，你在屋顶吹冷风是想明日告病请假吗？”谢识假意皱眉，提声道，“先说好，我可不会准你的假。”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晓棠没有看他，声音无精打采的。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谢识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月亮被遮在了云后，只有几颗星子在闪烁，“今晚连月亮都没有，你总不会是想学习夜观天象吧？观星占卜我确实略懂，但是今天的天气连星星也没几颗，要不等下一次天气好了我再给你讲讲？”
“不要。”唐晓棠把额头枕在膝盖上，手抱住腿，一副“你不要再跟我讲话了我不想听也不想理你”的模样。
“不是想生病也不是观星，那定是屋顶有别样的好风光可以看。”谢识见她不想搭理自己，将靠墙的木梯拖过来，声音十分之为难，“我手还伤着，只靠左手爬这木梯，也不知道会不会摔下来。”
唐·缩成一团·晓棠不为所动。
“可我真想看看屋顶上的风光是否绝美，受伤也值了！”他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花，唐晓棠直接纵身跳到了他的面上，依旧绷着一张小脸。
“会受伤的。”她的眼里写着责备，就差直接说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由着性子做事。”
还不待谢识开口，唐晓棠直接将谢识一手搭在自己肩头，随后弯腰一手搂住谢识的膝弯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你抓紧我，我带你上去。”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谢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该为近距离接触阿棠欣喜，还是为被阿棠抱起这件事感到吃惊。
谢识比她高出不少，可唐晓棠抱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谢识只觉得眼前又一花，唐晓棠就已经再一次跃上了屋顶，寻了块稍平一点的地方，将他放下，怕他站不稳，还伸手扶着他坐好，然后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头依旧歪在一边拒绝交谈的模样。可两人之间恰好保持着她一伸手就能护住谢识的距离。
谢识：就……挺安心的。
上到高处后，视线陡然开阔许多，风从四面吹来，带着凉意但仍是轻柔的，心上莫名轻松了不少。小地方的宵禁并不严格，这时间街上还能看见不少人走动，远目眺望时，望江街那边的灯火通明，夜色之中，雕梁画栋的楼阁被橙红的光映照着。
谢识微眯着眼感受着拂面而过的风，“怪不得你总喜欢跑到屋顶上，倒真是有别样的好风景。”
唐晓棠叹了口气，侧面看过去，仍是能看见她气得鼓起来的脸颊。
“明府，你要是来劝我不要生嫂嫂气的，就不用再费劲了。”唐晓棠用脚尖拨弄着一块碎瓦片，语气难得的严肃。
“我不是为此而来的。”谢识语气无辜，“我只是好奇屋顶的风景而已。”
“……”唐晓棠沉默。
谢识：“不过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我倒是愿意听上一听，看能不能帮你分忧。”
他说完后，唐晓棠抬头看着夜空中暗淡的星子好一会儿，才开口，“明府，我今天和嫂嫂吵了一架，心里又气又委屈。以前我总是想着嫂嫂懂的比我多得多，所以她说的话做的事，一定都是对的。可是，今天我却觉得，并不是这样。我也会觉得，嫂嫂做得不对。”
“你今日能有这样的感悟，说明我没有白教你。”谢识点头。
唐晓棠摇头：“明府，你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我听不太懂。”
“有句话叫做所见即所得。你以前在溪山村中，你嫂嫂所见即是你之所见，所以你会觉得她是对的。如今你独自一人出来经历了许多事，还学会了识字读书，虽说还看不明白四书五经，可耳濡目染下来，总会有新的体悟。除了你嫂嫂说的道理之外，你又从别的地方收获了别的道理，当两者产生冲突时，你必然会做出选择。”
谢识接着道：“记不记得我曾教过你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就算是圣贤，恐怕也不敢?着脸说自己一定都是对的。”
唐晓棠思考着他的话，“这是不是说明，我变得比以前厉害了？”
“对。”谢识点头，“厉害了许多许多。”
“那明府也会犯错吗？”唐晓棠偏过头来看他，目光直勾勾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有一些茫然，因为在她问出这句话后，谢识脸上露出她看不懂的表情，他就那么直直地回望着她，“当然。我做过许多错事，有的可以补救，有的……我现在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挽回。”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耳畔只有风抚过树叶的声响。
天上的云终于也被风吹动，露出其后遮蔽住的明月来。
水一样的月光倾泻下来，落在谢识漆黑的眼眸中。唐晓棠微微的失神，她其实从很早以前，也许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想法：谢识长得真的十分好看。
她想起自己曾捡到过的一颗石头，纯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黑色，在光下看时，微微的发着光，就像闪烁着星光的夜空。谢识的眼睛就像是那种石头，如现在这样望着自己时，月光落在了他的眼睛里，满天的星子也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我可以摸一下吗？”唐晓棠凑近了些。
谢识问他：“什么？”
她似是有些痴了，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抚上他的脸侧。掌心的触到的皮肤有些许凉意，她的拇指自然地搭在谢识的眼角，微微蹭了蹭。
一时间，唐晓棠连呼吸都屏住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真好看呀。
谢识任由她动作，眨了一下眼，睫毛触到她的指尖，痒酥酥的。
唐晓棠猛地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唰”地收回手，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敢看向谢识的眼睛。
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明府……我、我刚刚不是、我没有……”
完了，压根就没办法解释！
唐晓棠心里翻江倒海：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这、这、这不就是在耍流氓吗！！！
“明府，你骂我吧。”她将通红冒着热气的脸埋进臂弯里，假装自己是一只装死的鹌鹑，打定主意任凭谢识怎么骂她也绝不回嘴。
预想中的责骂并没有来，谢识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怒意，只是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唐晓棠绞尽脑汁想为自己的流氓行径找到一个合理的说辞，可她悲哀地发现，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要怎么去瞒过谢识？于是她只能自暴自弃地回答：“因为明府太好看了。”
从臂弯下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太真切。谢识下意识地确认，“好看？”
“对，明府的眼睛，很好看。”她木然地想着，嫂嫂，你不用逼我请辞了，我大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耳边只听到“哧”的一声，谢识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唐晓棠从臂弯里抬起头，奇怪得看着谢识。她还从没见他笑成这副模样，就像个终于实现自己心心念念愿望的孩子，肆意地、从心底流露出的笑意。
“明府，你…你笑什么？”唐晓棠忍不住地问他。
谢识的笑意仍忍不住，不答反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晓棠沉默了，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本来就很好看啊？
她无奈地回答：“明府，我错了，你别问了。”
“好，我不问了。等你有一天想明白了，再告诉我。”谢识仍是止不住地笑意，伸手捏了下她有些肉的脸颊，“以牙还牙。”
唐晓棠莫名地捂着自己被捏过的脸，心里很想问他这个词真的能这么用吗？但是……算了，她理亏。
谢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但笑不语。
他其实，从很早之前就这么觉得了，阿棠她真的是个小色鬼。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的胆子竟越发大了。
“夜深了，小色鬼，能带我下去吗？”谢识微微偏头看她。
唐晓棠弱弱地反驳：“我不是……算了。”方才的行为着实让她无法辩解，只能垂着头避开谢识的眼神，弯腰将人抱起，尽量平稳地落了地。
“我……我要回去睡了。”唐晓棠连看也不敢看谢识，飞快地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谢识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身影，一时间不禁开始认真地考虑，或许到头来，色.诱反而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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