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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岁月就是比外边流淌得更缓慢,几年的时光过去,溪山村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当年的他满心执念踏上屋门口的这条青石小路,如今道路仍在,两旁的风景未改,他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墙头上坐着的姑娘眼里有着明晃晃的好奇,她的一双眼眸总是亮晶晶的,笑起来时便弯成一双小月牙。唐晓棠就像一只轻巧的雀鸟,足尖点地落在地面。
“刘伯,这是在干什么呢?”她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询问着乡正。
谢识有些恍惚,唐晓棠跳下墙头的动作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那时的她总是有门不走,就爱这样不请自来地跳进他家的院子,往往脚还没踩到地面,便忍不住唤出那声“谢家哥哥”来,待见到他时,眼里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
唐晓棠随着乡正手指的方向望过来,看见他时,微微偏头,眼里有些惊讶,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情绪流露。
谢识的手无意识握紧了伞柄。他此生很少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几乎是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稳定下自己紊乱的心跳,执着伞慢慢走过去,就像在县衙时那样,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好久不见。”
唐晓棠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性子单纯,可不是完全的傻,她自然明白谢识出现在溪山村的用意。可谢识要做什么是他的事,唐晓棠无意阻止,也无意回应。
“刘叔,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唐晓棠对身边的乡正告了声别。
刘友有些闹不明白眼前两人之间这莫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迟疑着点头,“好,先回吧。”
她从谢识身侧经过,脚步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谢识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似想握住她被风带起的衣袂。
祝枝手里拿着一枚小巧的铃铛,轻轻一抖,就能发出清脆的声响,逗得唐笑笑乐呵呵的。
见唐晓棠进来,祝枝问她:“隔壁怎么回事?”
“谢识回来了,找了人修理老屋。”
这句话就像平地炸惊雷,唐晓棠自己看见谢识后的反应都还算淡定,祝枝反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都和他说清了?”
唐晓棠摇头,“我没问。”
“我明白了,他估计是还不死心,想回来死缠烂打,等着你心软跟他走。”祝枝一脸“此人定是不安好心”的表情,“你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虽然我不太想见到他,但隔壁是他家,我总不能不让他回自己家。”唐晓棠挠挠脸。
祝枝:“他为你跑回来,你就不感动?”
唐晓棠听完她的疑问,真的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最终诚实地摇头,“没什么感觉,他要做什么事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样最好。”祝枝点点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谢识心眼那么多,这次回来很可能也就是演戏,待不了几个月就演不下去了。”
***
在自家房子重修的这段时间,谢识只能暂时住在乡正刘友家里。
刘友记得谢识当初是被城里来的大官派人接走的,这次帮他修房子的工匠说话都是外地口音,刘友私底下和那些工匠打听过,谢识之前似乎在长安当过官。
刘友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一辈子没出过渝州城的小小乡正,知晓谢识都成了长安的大官后,相处时难免就有些畏手畏脚。
领着谢识进屋后,见他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登时紧张地解释道:“村里面条件都不怎么好,只能暂时委屈郎君了。”
谢识进屋后便发现了,刘友的家里虽然陈设简单,但屋子收拾得干净,这间屋子里还摆着一些明显属于屋主人的小物件。谢识道:“这是你平时睡的房间吧?”
刘友有些惊讶谢识一眼就发现了这件事。他确实怕谢识嫌弃住得不好,将自己和妻子睡的房间让出来给谢识住,夫妻俩就准备暂时搬到窄小的另一间屋子里睡。要是谢识还不满意,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见刘友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谢识解释道:“乡正待客热情,谢某来你家中叨扰暂住已是我的不是,让我睡客房就行。”
刘友道:“客房平日没人住,又窄又小,睡那里实在太过委屈郎君。”
谢识:“无妨。”
刘友本以为他是客套而已,可谢识已经转身到了门口,看那意思是真的不准备住在这屋里。
刘友觉得谢识和自己印象中好像有些不太一样。过去虽然和谢识打交道不多,但还是记得他是个有些阴郁的少年人,总是冷着脸,看上去就不太好相处。
多年后再相逢,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变化。
见谢识果真从容进了客房,脸上并没有浮现任何嫌弃之意,甚至正准备挽起袖子铺床,刘友忙过去叫住他,“郎君放下吧,我来就好。”
一来二去的,在谢识面前的拘束就少了不少,便抖着被子,便随口问道:“听闻郎君之前在长安做官,怎么会突然想起回我们这小地方来?”
谢识整理着自己的一些随身之物,“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辞官一身轻,只是个普通闲散汉,没什么大不了。”这话也是隐隐地在委婉宽慰乡正,不必拘束。
“辞官?!”乡正吓得手里的被子都差点掉地上,“郎君年纪轻轻就有大好前程,怎么想着要辞官?”
谢识淡淡道:“人各有志。”
如今之世,外无强敌环伺,内无宦官专权,天子圣明,百姓安居乐业。在科举制度顺利革新后,更有大批真正有谋略和办事能力的英才被选入朝堂为君分忧,盛世光景初现。
这几个月他夙兴夜寐处理完交接完手中所有事务,此时急流勇退,他自认对得起天地君亲。往后半生,他只想去实现自己的一点私心。
乡正不太明白他这话中的“志”具体指的什么,见他不愿意多谈,也不好追问,替他将东西收拾好后拍了拍手,“行,郎君这段时间就只管在我家住下。马上要准备春耕了,多少会有些照顾不周,还请郎君多多见谅。”
“客气了。”谢识从箱笼中抱出一沓书卷,问道,“有一事想问问乡正。”
“什么事?”
谢识道:“不知村中的孩子们可有学堂上?”
乡正尴尬笑道:“郎君说笑了,我们这种山野地方,哪有教书先生愿意来?村里人大多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只会下苦力,断不敢奢求读书一事。”
谢识对他的回答并不惊讶,别说溪山村,放眼整个渝州城,读书风气都不浓厚。其中原因不只是父母不知读书之重要性,更多的是渝州僻居西南,鲜有人愿意留在此地教化百姓,故而求学需要花费的银钱也水涨船高。除了个别家底殷实的家庭,普通人家就算是想让孩子念书,也无力供养。
谢识道:“那如今有了。”
乡正一时没反省过来,“郎君此话是什么意思?”
谢识指了指手里的书卷,“若不嫌弃,谢某愿留在村中做夫子、办学堂。”
乡正这下受到的冲击比方才更大!毕竟谢识辞不辞官都是他自己的事,在村中办学堂可是关系到全村孩子的未来啊!
他就是靠会认会写一点字才能当上乡正,自然知道学问有多重要。听见谢识的提议,他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郎君……此话当真?”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生怕谢识一个不小心就反悔。
“这是自然。”谢识道,“当初我与母亲在村中生活,你对我多有照顾,乡亲们也曾舍我百家米,我如今只是想回报当年舍米之恩。”
乡正听他一席话,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被感动得眼角湿润。能有一处学堂读书识字,就可能改变村里这些孩子们一生的命运。
谢识等他情绪略微平静下来了,这才接着说道:“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乡正帮忙。”
“你说,我一定努力帮!”
***
刚下过一场雨,田间地头弥漫着湿润的青草香气。唐晓棠吆喝着老牛打田,却看见田垄上时不时有乡亲们领着自家的孩子往村东头走去。
她瞧着奇怪,叫住了一人,“二婶,你们领着孩子这是要去哪里呀?”
王二婶子住了脚步,脸上眉飞色舞的,“晓棠你不知道,乡正和那才回来的谢识在村头观音庙里办了间学堂,我正要把这小子送过去呢!”
没等唐晓棠说话,王二婶子自顾自说道:“反正就是有个地方能替我看孩子又不要钱呗,我正好省出功夫可以多干点活,不送白不送。”她说着轻拍了下自家皮小子的屁股,“到了那里要听话,知不知道?”
男孩不情不愿地吐了吐舌,说话有气无力,“知——道——了。”
“建学堂?”唐晓棠喃喃,这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她倒是没想到谢识竟然会不怕麻烦地做这种事。
等到晌午大家小憩一阵时,乡正刘友却带着谢识到了唐家土地旁边的一块水田。土地是按每户的人数分配,谢识家里只回来了一个人,自然只有一人份的地。可对于毫无种地经验的谢识来说,就算是一方小菜园子,他也不知如何料理。
晌午时分,学堂里的孩子也都回家去了,谢识便拜托刘友在休息时间来教他耕种之法。
他此时一身粗褐短打,袖子与裤腿都高高挽起,和旁边的刘友一样,赤着脚踩进水田中,裤腿和衣摆上都溅起点点泥渍。那模样,倒没半分从前矜贵的神气。
谢识听着传授他挖沟渠灌水、守水、打田的方法,有些步骤他在一些记载农学的书上看过,可让他自己真的来操作就又是一回事。
在他连续几次被老黄牛的尾巴甩一脸泥后,一旁的刘友也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过来劝他,“郎君,这些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你都愿意在村中办学堂了,这一点地,我帮你种又有何妨?地上所出皆为郎君所得,我一分不取,就当感谢郎君。你要是真的还想学做农活,干脆等你家修葺好后,在院子里辟一块菜地出来,先从打理菜地这种简单的学起,如何?”
在农事上,谢识知道自身的浅薄,有仅剩的一块干净衣袖擦了脸,点了点头。
他这一番出了好大的丑,想起这一茬时匆忙向一边唐家的田看去。
上午大家出了力气干活,此时都趁着中午时分小憩片刻。唐晓棠与唐晓海兄妹二人在路边随意寻了棵树干靠着,草帽盖着脸,似乎睡得熟了。
谢识微微舒了口气。还好这模样没被阿棠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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