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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看到自己已经变成透明的手掌时，不知所措地抬起另一只手，然后她惊恐地发现，她的右手可以毫无阻力地穿过左手。
意识到这一点，那股颤意仿佛从她的腿肚子涌上来。
但这是错觉，她已经没有身体了。
何漫漫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绝望又不甘地认识到，她已经死了。
她连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房间，但是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外面传来阵阵哭泣声，她身体不知不觉随着那些声音飘过去。
外面正在举行着葬礼，那是她的葬礼。
一张张认识，或不认识的脸。
何漫漫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她一夜白发的父母，还有她的儿子。
灵堂前很多人进进出出地吊唁，才五岁的儿子睁着大眼看着往来的人。
他迈着小小的步伐，走到了她母亲的身边，揪着她的衣角：“外婆，岩岩饿了，妈妈呢？”
她的母亲陡然崩溃，抱紧了儿子嚎啕大哭。
她雍容华贵了一辈子的母亲，在这一刻哭得满脸泪痕，仪态尽失。
这歇斯底里的哭声牵动着何漫漫。
明明已经没有了身体，却依旧觉得自己心痛得不能呼吸。
她眼睛酸涩，想抱住他们，却只能无助地一次次穿过他们的身体。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死了啊。
灵堂上是她的遗像，照片里的她笑得明艳动人，灵前甚至放着一口棺。
她是出车祸死的，隐约记得是和一辆大货车相撞，到现在她仿佛还能感受到临死那一刻，一声巨响后，伴随而来的是被轧断了身体的感觉。
何漫漫颤了颤，视线刻意避开那口棺。
她的死相，应该很惨烈吧。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英挺俊朗的男人，面容显得十分憔悴，眼下一片青色，显然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红着眼眶将岩岩抱到一旁低声安慰。
“岩岩乖，爸爸在。”男人低声哄着，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悲痛的模样，仿佛真的痛失所爱。
岩岩伸出小胖手抱住男人的脖子，“爸爸不哭，痛痛飞走。”
是了，她想起来了。
她死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全都想起来了。
何漫漫痛苦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只剩下无限的悲凉。
她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可到头来她的婚姻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她这一生顺遂，富足的生活和父母无限度的宠爱，也养成了她天真至极的性子。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从别的女人身上爬下来，她这辈子恐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里到处充斥着谎言。
然而她知道了，但她也死了。
何漫漫呜咽着弯下身，她眼睛干涩得厉害，心里痛到极致，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若死亡是为了惩罚她的天真，那代价也太大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和儿子被蒙在鼓里，什么也做不了。
正当她内心充斥着戾气和绝望时。
一个男人拄着拐杖出现在她视线里。
男人推开了搀扶着他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灵堂。
何漫漫认识这个人，他是宋睿。
宋睿冲进灵堂后，死死地盯着她的遗像，身形摇晃着地后退了一步。
他眼里拉满了血丝。
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他缓慢地把目光移到她的丈夫邵勋身上。
然后只见他突然扔开了拄拐，步伐有些不稳，却十分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到她的棺椁前。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只见宋睿伸出双手，撑开沉重的盖板。
严丝合缝的棺材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何漫漫的面容，那张往日明艳动人的脸，此刻却布满了森森的死气。
宋擎痛苦地张了张嘴，只觉得那一瞬间肺部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骨处，一下又一下地捶着，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直击灵魂的痛楚。
“你想干什么？你想对我女儿干什么！”
“快，来个人拦住他！”
宋睿的举动太过出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将他拉开。
邵勋沉着脸，走上前一把揪起宋睿的衣领：“解释。”
宋睿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漫漫的棺椁，不愿意移开半分。
总是溢着和煦笑意的眼底，此时犹如一口枯井，死气沉沉。
只是顷刻间，泪水就爬满了整张脸。
巨大的痛苦从宋睿的身体里迸发，干哑的喉咙终于发出一声仿佛野兽的呜咽。
他的痛苦是那么真实，强烈得仿佛像是一把熊熊烈火，灼烧着何漫漫的心。
她不解地望着那个崩溃的男人。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看起来却比何漫漫的正牌丈夫还要伤心。
宋睿对周围充耳不闻，他沉默地重新拾起拄拐，慢慢撑着自己站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他猛然一拳挥向了邵勋。
邵勋猝不及防，当场被这一拳揍翻在地上。
宋睿腿脚不便，手上却是拳拳到肉，那股好像真的要弄死邵勋的狠劲，让众人眼皮一跳。
两三个人竟也制不住他，直到彻底将他们俩拉开后，邵勋脸上早已挂了彩，狼狈不堪。
只见宋睿咬着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阴冷：“她是我爱了一辈子的人，你竟然敢这么糟践她。”
邵勋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是我的太太！”
“你对不起她的，我都替她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她灵前，慢慢忏悔。”
宋睿语气中的阴狠和决绝，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邵勋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他抿着唇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到我太太葬礼上胡闹，我何邵两家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两人短短几句对话，却透露了太多的信息量。
三个人的关系也因为这短短的对话，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到宋睿的大腿上哭着捶打：“不许打我爸爸，不许打我爸爸！”
宋睿被扑得一晃，他缓缓低下头望着捶打自己的小男孩。
哭泣的脸蛋全是愤怒和泪水，他长得……与何漫漫有七八分相似。
宋睿下巴颤抖着，眼眶红得仿佛像要滴出血。
“……对不起。”
宋睿不顾他的拍打，蹲下身轻轻地抱住他。
真诚地，一遍一遍地道歉。
像是在对着岩岩说，也像是在对着灵堂上的那个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能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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