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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俩人生生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晨白雪皑皑,尚未放晴,但风雪已住。
思归醒来时还有做梦之感,直到看见盛淅仍躺在自己身边,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才意识到那已不仅是个梦。
余思归只觉惬意得浑身发软。
思归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钻了钻,似乎想离他更近一点,额角磨蹭他的下颌;感受雪与云的光拢在他们身上,然后被褥里,盛淅将她抱得更加紧密,犹如要将她嵌进自己的生命之中。
“……但为什么是我呢?”归归小声问。
盛淅仍在睡觉,思归也没想过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喜欢就是不讲道理的……归归想,就像命中会出现一个不顾一切、翻窗而来的少年一样。
可是另一方面,归归却又觉得这是不够的。
像四脚的桌子缺了一角——认定了一个人总要有一个理由,如此坚定的选择必然要有随之而来的觉悟。
而这个觉悟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是我的同桌”,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为什么我和他人不同?」
是同情?还是纯粹的相处?
思归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而且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但今早她被彻底驯养,钻进熟睡的盛淅的怀中。
……
那温柔情绪,其实只持续到盛淅起床为止。
盛少爷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过来,大年初二,加上沿途风雪交加,路上没有一个开了的店,他可以说是饿着肚子开的车——早晨也是生生饿醒的,醒来连和归老师温存一会儿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他饥肠辘辘,打开冰箱准备做点早饭,冷藏室空得像遭了劫。
“……”
连个鸡蛋都没有。
盛少爷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冷冻室,拿着袋湾仔码头在手里看,气都气笑了:“可真挺省事的。”
思归连个屁都不敢放,唯恐发表的每一个字都成为呈堂证供。
“玉米猪肉,黄花鱼鲅鱼韭菜……”盛淅将冷冻室里的家伙什一个个往外拎,充满嘲讽道:“还挺齐活。”
然后他真挚地说:“可真是全都买齐了。”
思归:“……”
“你让我别担心你。”盛淅很坏地说,“这就是你的‘别担心’吗?”
余思归简直有苦说不出:“可……”
盛淅平静道:“我懂你是什么意思。”
“这样也能活,”他掂着手中的速冻水饺,说,“而且活得没问题。”
天上出了太阳,冬日稀薄的阳光镀在实木地板上,思归听了,难过地点了点头。
然后盛淅轻声说:
“可我希望你活得好。”
“……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又说。
然后盛淅笑了起来,拿着手里的速冻水饺晃了晃,对似乎想哭的思归道:“但今天没别的办法了,先这么凑合着吧。”
大年初三,他们用速冻食品凑合了一天。
盛少爷对速冻水饺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感慨了一句余思归吃不了还买这么多,属于一种对自己饭量的盲目自信——因为余思归一顿只吃六个饺子。
而盛淅觉得人不该只吃这么一点饭,结果给她扒拉第七个的时候,招致了这世上最激烈的反抗。
余思归十分坚持,似乎和饺子有宿仇,据说是小时候她外婆以‘几岁就该吃几个饺子’派了太多饭,而思归指出你今年五十九但你只吃了三十个饺子后……被她妈揪出去修理了一顿的缘故。
“……挑剔鬼。”盛少爷哭笑不得:“不吃还买这么多。”
思归嘀嘀咕咕:“反正可以冻起来。”
盛淅似乎觉得她欠揍,却又舍不得下重手,捏了下归归的脸,然后轻轻地搓了搓。
那近乎是安静祥和的。
吃过饭后,思归复习,盛淅则开始抱着Pad预习他下学期的内容。
青山埋在雪中,大海冰封,雪积得很厚,新春辞旧迎新。
大年初三不复前两日的喧闹,是个适合学习的日子,俩人各干各的,做到一半时盛淅大约是干题干累了,说:
“以成绩评价一个人,其实是最浅薄的。”
思归一愣,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抬起头来。
“大概我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吧,”盛少爷柔和地说,“我觉得成绩的好坏是最容易看到的,分数也是最容易量化的指标,所以大多数人都以这因素去评价一个少年——学习成绩好,可能就有顺遂的一生;家里有钱,可能一辈子都不用吃苦。”
归归听了不禁莞尔:“不都这么想吗?”
“是。但你怎么看?”盛淅问。
思归想了想,十分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太清醒。”思归评价。
余思归说:“成绩永远只是个敲门砖,能代表的只有你‘在学生时代是愿意学习的’,‘是愿意吃苦的’,或许也代表你的选择余地更广阔,但无法代表你的将来。”
归归认真地想了想,道:“真正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是,他愿意成为怎样的人,他怀有怎样的理想……那个少年愿意为了什么奉献一生。”
盛淅笑了笑。
青年看着她的目光闪烁不止,犹如看向唯一一枚会回应他的人间星辰。
余思归道:“这才是人生的方向所在。”
然后女孩子安静了一下,认真地说:“——也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去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指标。”
我们将说,那个「人」至死都是不坠青云之志的,无论处于怎样的逆境,都是不曾言败的。
——她是怀抱着不灭的理想死去的。
盛淅目光安静望向面前女孩,片刻后温和一笑,说:
“所以是你。”
归归一愣:“咦?什么叫所以是我呀?”
盛淅笑起来,摇了摇头,柔和道:“没什么
思归没太听懂,趴在桌上奇怪地看他,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然后被盛少爷揪过去,很温柔地亲了一亲。
太阳如毛茸栀子花,落在青年人修长指骨上。
小少女发丝散着,腰肢柔软。盛淅吻她时近乎陶醉,将女孩腰扣着拉过来,令她全身心地依附,坐上他的腿。
归归有一瞬的震惊,接着闭上眼,专心与少爷接吻。
——那近乎是亲密无间的。
唇分,盛少爷澄澈的眼望着他怀里面颊微红的思归么样么?”
思归才不知道,也不关心,要去抱他,下一刻却被盛淅一指头推开了。
归归眼睛一下变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
………………
日上三竿。
盛少爷俯身,又和泪眼朦胧的思归亲了亲,甜蜜地问:“要对我说什么呀?”
“……?”归归气都喘不太匀,嗫嚅着问,“什么呀?”
男人捏捏思归,温柔地宠爱她:
“你要对我道谢的。”
……
思归在高复班时,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盛淅画上的标记。
那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
归归不敢洗掉。
那是油性笔,搓揉起来也相当费时费力——为什么会在床头放油性笔?而且这次和胳膊写的约定“下周见”不同,这个标记显然带有更加坏蛋、更加蛮横的情念意味。
盛淅写完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绝口不提,思归如果不是洗澡时能看见,只和他讲话的话,甚至会以为那天啥事都没发生过……
结果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在周三入睡前,忽然警告了句:
「归归,洗掉了后果自负。」
“……”
这能怎么后果自负的!
思归趴在床上越想越怯,脑袋冒烟,差点熟成了一锅炖龟龟。
……
北国的春向来春寒料峭,在迎春花下无声无息地来了。
春季学期似乎总比秋季显得要短,大约是事务更为庞杂的缘故,三月初百日誓师完,没过几天就是全市高三一模。
一模曾经也是余思归去年高考惨败的开端。一年前,她在出成绩前仍怀有要挣扎的念头,出了成绩后才隐约察觉,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可今年不然。
——「沉淀」永远是有效果的。
而对于余思归来说,她曾顺风顺水的前十九年,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沉淀。
或许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场,归归出一模考场时想。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终于连「复读」二字都看淡了。
……
思归曾刻意逃避过自己的处境。
她将「高复班」视为自我放逐,是前半段人生过于自满而引来的天劫,也认为这是自己身上停滞的时间,是她自作自受——其他高中同学已经开始了缤纷多彩的大学生活,唯有余思归的时间凝固在了原地。
一模结束的那天,春风回暖,迎春落了一地。
余思归走出教学楼,深深呼吸,吐出最后一丝郁结的痛苦。
天蓝得如墨,是思归此生未见的景致。
余思归不愿回教室,独自跑上楼梯,坐在料峭春风里,等盛淅或刘佳宁上完课,也在等一切尘埃落定。
生命的每一段,似乎都有其独特的意义。
思归看着蓝天想。
——连铩羽而归,都是意义的一部分。
……
没有人一生是真的能够顺风顺水的。
「失败」永远是人生最浓墨重彩的一部分。
归老师一模结束,膨胀了三天,感觉自己答得特别好,出了考场甚至感觉自己参透了人生哲理——
结果分数一出,砸了个锅。
“……”
盛大少爷周末千里迢迢回来,看了那一模破名次久久不能言语,沉默良久,问:“余思归,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你是不是大型考试容易失利体质?”
余思归:“……”
“是。”归归惨痛地承认,“因为我?N瑟。”
盛淅:“……?”
“?N瑟是我的老毛病啦,不过很难砸得厉害……”归归含泪道,“至少目前没出过什么太大的岔子,毕竟考高中嘛,有脚就行。但实话实说,我小升初、初升高两场考试不同程度地砸过锅,小升初的时候干脆是我妈花钱给我塞进去的……”
盛少爷呆了一下:“哈?”
“我小时候从来不考证,不考级,”余思归痛苦地说,“小升初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用2B铅笔,不知道2B铅笔得擦了再涂,所以全都在答题纸上就地订正了,考完出来我妈问我怎么样,我牛逼地说那我至少不得考个第一?”
“……”
盛少爷静了静,问:
“然后呢?”
余思归:“三天之后我妈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两大盒阿胶糕去找了他们大学的校长,校长出面,给我塞……”
盛淅神情恍惚:“不……不是,2B铅笔后头不就有橡皮吗?”
“所有自动铅笔后头都有橡皮,”归归十分愤怒:“但你会用那个橡皮订正吗?我知道要涂成长条都很不错了!”
盛少爷噤声,过了会儿安静地问:“那中考呢?”
“中考考完出来也很高兴啊。”思归满面红光,“我现在都记得我满心欢喜,因为感觉卷子太他妈简单了,就这破卷子,我的数学物理化学怎么不得是个满分?当年满分680,我估分就估了656,往年中考第一一般也就六百四,我甚至偷偷做好了电视台来采访我这个十年难遇的状元郎的准备……”
盛少爷静静了三秒,问:“最后呢?”
“——少了二十呢。”思归怀念地说
“……”
归老师真挚地解释:“因为在考场涂卡的时候太?N瑟,B涂成了D;而且物理画图题画少了个电阻。”
盛少爷推了下手刹,面无表情道:“电视台为什么不来采访你?要我我就去。”
余思归:“……”
“你是不是想死?”归老师凶恶地问。
姓盛的强迫症显然懒得搭理这种威胁,安静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道:“我不理解,这种错误到底是怎么犯出来的?”
“这种错误不是很自然吗?”思归有点儿毛,“我们普通人的人生就是陪伴着这样那样的错误生活的!”
完美主义盛少爷忍了又忍:“只有你。”
“……”
余思归这次却没生气:“盛淅,你知道?N瑟的人是什么样吗?”
盛少爷面无表情,开着车看她一眼,示意她说。
“……?N瑟的人就是,”归归诚恳道,“这个人心里非常清楚你在骂我,你在心里把这个人当成垃圾粑粑,但这个人听了你说的话,会热泪盈眶。”
盛淅:“……”
“我也觉得我很独特。”龟龟潸然道。
然后龟老师想了想,又觉得该夸夸盛少爷,免得他盛怒之下做出不可饶恕之事,道:
“所以你的品味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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