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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着说：“镇邪塔里从未有神仙出入……”
我不屑，“那是因为别人不敢。”
眼角的泪痕已经风干，此时的我依旧是那个狂妄无情的清瑶上仙。
周围鸦雀无声，满室杀气渐渐稀薄下来，大概是摸不清我的目的，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有妖物发现了我怀里的朔月赦，惊呼道：“那不是朔月殿下吗！”
众妖魔这才察觉到，顿时又骚动起来，对我叫嚣：“你把殿下怎么了？”
“你们问我？”我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要不要看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洞，是你们哪个的獠牙，哪个的利爪。”
叫嚣声顿时停了，众魔面面相觑，羞愧不已。
那树妖试探着问：“你是何人？”
她的语气不如刚才那般充满敌意，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倒不像残暴作恶的妖魔。看她的模样，肯定是在这里被折磨多年，树的精血都被抽干，变得这般丑陋。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有声音窃窃私语，帮我答了。
“她不会是夏九歌吧……”
“听说夏九歌心狠手辣，她剑下从来不留活口，怎么会在这里好好与我们说话。我们当初要是遇到她，肯定死得干脆利落，不会被关到镇邪塔里受尽折磨。”
“可你看她手中的剑，那不是上古神器御龙剑吗……”
“对啊，那可是夏九歌的佩剑啊……”
周围突然静下来。
静得诡异。
树妖后退几步，颤声问道：“你是为朔月殿下来的吗？你们有何恩怨……”
我低头望着朔月赦，轻声说：“我欠过他的人情。”
不知何处传来冷嘲声：“你们这帮心狠手辣的神仙，也懂得报恩？”
我皱了皱眉，抬起头，眼底仅存的一丝温柔瞬间荡然无存。
“他和你们不一样，别混为一谈。”
树妖看我好久，眼神复杂，“你有昆仑镜，方可让我们暂时恢复心智，但你走了我们一样会忘记他是谁。我们会忍不住伤害他。除非你把我们全都锁起来。”
她在暗示我，让我把他们全都锁起来吗……
而那些妖物们沉默不语，竟然没有反对。
倒也是忠心。
我将昆仑镜抛在空中，它停在空中，光芒流转如星光璀璨，将镇邪塔中积存千年的邪气逼退，朔月赦紧锁的眉微微舒展了些，我道：“昆仑镜我留在这里。只要朔月赦在这里一天，你们就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谁。”
众妖震惊：“这样贵重的宝物，你愿意留在这里？”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说了，我欠他人情，就算死也报答不了。我呢，天性自私，当然也不想为他而死，就把昆仑镜留在这里，身外之物，我多得是。”
我轻拂长袖，雪白柔纱幻化出轻软羽毛，扫净室内尘埃，铁锁镣铐全都消失无踪，床边凭空出现一张玉床，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妖物们立在墙边不敢过来，各种妖兽精怪，外表形形色色。我对他们招招手：“过来帮忙。”
有几只胆大的，畏畏缩缩地走过来，我让他们帮我把朔月赦抬上床，为他盖了张薄毯。朔月赦的手在我手中逐渐变暖，他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我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短短的时间，却好似天荒地老那么久。
良久，我站起身，伸出手，昆仑镜落在我手心上，光芒万丈。
“还有一个要求……”
我的目光淡淡扫过众妖魔，声音忽而从柔和变得冷酷。
“谁也不许提起我，否则，你们全都要死！”
困兽阁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因为没有人会进来。
如果有新妖被抓，一般是由我亲自关押，掌门也不喜塔内的气氛，全权交由我处理，这活儿不是个清闲活，连沐云箫都不会嫉妒我能自由出入镇邪塔。
我用昆仑镜做结界封住了困兽阁。
每当我登顶时，都会在这里驻足许久。
透过结界，我可以看到朔月赦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我坐在结界这边，他坐在那边，我看到他垂着头，长发落下来遮住他绝美的脸，我能感觉到漂浮在他周身的悲伤，我轻轻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但我只碰到冰冷的结界，像结了冰的湖面。
朔月赦看不到我，无论什么时候，他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楼梯。
那是我施的法术，空无一人的走廊，是无情的幻境。
好像，已被这世间抛弃遗忘……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每日都会见到朔月赦，但对他来说，数百年都未曾见过我。起初他还会期待，会时常望着结界入口的地方发呆，但时间久了，他的期待渐渐焚为灰烬。
漫长的岁月，有多少爱，就能化为多少恨。
我终于开始理解，朔月赦对夏九歌的感情。
我重复了夏九歌给他的伤害，也将得到同等的怨恨。
几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虞收徒大会都轮了几十届，门内弟子却没有多太多，毕竟战事频繁，死伤无数，后山的安魂殿常年悲歌缭绕，但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赶来东虞，有的是为防身自保，有人则是为报家破人亡之仇。
每隔五年，春分时节，东虞山前便人满为患，我是不管收徒之事的，就算有些人慕名前来，我也不会见他们一面，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实在不想多个拖油瓶。
这次的入门试炼选在无瑕谷，宋逸景用结界隔绝了整个山谷，没有生灵钻得进来，也没有人逃得出去，这片巨大的山谷如今只有些饿得发狂的妖兽，还有几十位资质不错的少男少女。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与几位师兄弟全程监视他们。
暮色映在摇曳的绿叶上，空气中全是草叶清新的香气，夜露晶莹剔透，落在松软的泥土上，若不是远处时不时传来妖兽的嘶吼声，这里真像安宁美丽的画之谷。
我负手立于树杈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几个慌张的少年。
为首的少女身材高挑，虽然言语间还有些稚气，但已经成了几人中的小头目，她正跪趴在地上侧耳贴近地面听着妖兽的声音，粉色锦衣沾上了泥土，我一眼便看出她是个没受过苦的大家闺秀，但她很快进入状态，倒是很靠得住。
她身后蹲着一个布衣少年，眼神惊惧地扯扯她的衣角，嗓音带着哭腔：“那是什么声音？”
少女站起身，强作镇定微笑着说：“没事的，只是些无能的妖兽，我有父皇给的凝雪剑，定能将妖兽杀得落花流水，你们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摘下一片树叶掷于风中，那片树叶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快，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开启了一道无形的门，宛如涟漪，在空中泛着层层波纹，下一刻便有数只眼冒绿光的妖兽从门中跃出，瞬间包围了几位少年。
惊叫声顿起！
布衣少年翻了翻白眼，竟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叹口气，语气有些遗憾，“出局。”
轻拂衣袖，一道黄色的符咒从天而降，落在少年身上。他的身体被浅黄色的光笼罩，渐渐升在半空，好似被包裹在气泡中。这光球隔绝了他的气息，让妖兽再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遥望无瑕谷，其他相同的光球也一颗颗漂浮在了半空中。
少女惊慌失措，抬头看了看不断漂浮升空的光球，很快周围就剩下她一个人。
妖兽向她扑来，少女尖叫着持剑乱刺。
宋逸景挑选的妖兽未必是最厉害的，却肯定是长得最狰狞恐怖的，吓得少女脸色苍白，再加上同伴们一个个出局，少女无人可以依靠，短暂的慌张过后，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找准妖兽的破绽，竟在数招之内击杀了一只妖兽。
虽然她剑招青涩，但悟性很好，是个可造之材。
身形最大的那只妖兽看到同伴惨死，怒不可遏，龇牙咧嘴朝少女奔去，它四蹄生风，竟在瞬间到达她脑后，我眼看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啃下去，正想出手阻止，一个青衣少年突然出现，对少女喊了一声：“蹲下！”
少女来不及考虑便蹲了下去，同一时间，少年的长剑横劈过来，从妖兽大张着的嘴里穿过去，顿时鲜血四溅，妖兽的脑袋掉了半只，滚落在地上，煞是恶心。
少女被溅了一身青绿色的妖血，抠着喉咙忍不住干呕起来。
少年并未放松警惕，又出手秒杀了几只妖兽，他全神贯注，招招直取要害，剑招绚丽，实力不俗。待杀光妖兽，少年扶起少女，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少女好半天才缓过来，抽出锦帕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说道：“谢白少侠救命之恩，但试炼场上不容私情，我还是要靠我自己走出去。”
少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路跟着少女。
他们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无瑕谷的夜色中。
那个方向……
是妖兽最为集中的地方。
我从树上跳下去，往他们消失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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