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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散开的絮云背后，有少年抱着长剑，一动不动看着他，似是看呆了。少年身上的绿衣映着杯中绿色的茶，乖巧的散开一圈水纹，像一叶湖中的浮竹。
他这样想着，于是便笑了，伸手将斗笠拿下，对着少年弯唇一笑。
“在等我？”
少年这才猛地回过神，掩饰般的摸了摸鼻子：“也不是……”
“不是？”
少年最终只能承认：“……是。”
“你不是又要去魔界嘛，我想了想也不能做什么，给你几个护身符，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打开锦囊妙计……你别真当真啊，其实没有这个功能，里面是续命丹。”
少年见他当真要贴身放好，连忙自爆玩笑。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好笑的掩住了唇。
“笑什么？”少年翻了个白眼，“是你自己不懂玩笑，成天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死板，我家隔壁水塘里的老乌龟都比你会说笑话。”
少年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不见丝毫揶揄的神色，浑身清冷的气质不像是雪，反倒是冰层下面春潮的叮咚破冰声，灵动非常。
他将荷包掂了掂，换下原先的，声音温和：“我晓得了。”
少年没说话，蹲下身去扬澄澈的湖水，头顶上的小揪揪可爱地诱人想揉一把。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小心的以最温和的言语询问：“说真的，就不能不管魔界吗？”
“两界互不干扰，他们自由自在，我们和他们两不相干……不行吗？”
少年的眼眸太纯粹了，透亮到他什么都不敢说的地步，他握紧了腰侧的佩剑，这把剑从他年少成名便饮了无数魔兽的血，如今暖光映白刃，能看到翻涌的红。
“妖天生狡猾阴险，魔族贪婪卑鄙，有他们存在世间一天，这天下便多了一分不稳定。斩妖除魔，乃剑客心中向循。”
少年不意外这种回答，他小小的扬起水花，很快的在阳光下闪出一点晶莹，转眼又落入湖中。
“妖，魔，真的无法和人类和平相处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取笑少年的天真：“妖以人为食，魔以魂为餐，你告诉我，要怎么相处？”
少年‘哎’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抖手上的水珠：“总会有办法的。”
盘古血肉花山水虫兽，天道安之万物，万物相生相克，不该有哪种物种生来便只能你死我活。
“总有办法的。若是一百年找不出来，那么两百年，三百年。总会找到的。”
小蝴蝶在白家人的引路下很快来到了白霖面前，要是艾月满在场、亦或是白昭还醒着，便会发现这位是个熟人。
曾经在幻境中没少受到她的‘招待’，并且两人还合谋吞了人一半幻境控制权。
算起来倒不知道是恩多一些，还是咬牙切齿多一些。
她伸手探了探白昭的脉搏，脉象时重时轻，虚多时少，情况还是不太稳定。
“不应该呀……我给他吃了我化身的一滴眼泪，如今也该醒了才是。”她小心的看着白霖，“要不，再等等？”
“等等……”白霖手撑着桌子，眼圈青黑一片。这么多天他和白昭不归一直在查探魔修的踪迹，还要将小孩平安无事的合理送回，精神本就消耗极大，白昭却不知道为什么病情急速恶化，他想找艾月满，却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
一开始每天都打电话，到最后他让小蝴蝶守着，就连暴露他的身份都顾不上了。
但是，白霖暗暗想到，小蝴蝶不知道他是妖管局局长的身份，一切事都由他亲自吩咐，从没见到不归，就算再怎么泄露都不可能将他的身份和妖管局局长联系在一起。
此时小蝴蝶面容果然几分娇憨，伸手拿起手机：“什么时候关机的呀？”
说着走到一边插上电源，手机屏幕上电池亮了几下，跳为开机页面。
小蝶不知道这位白家家主为什么将自己保释出来，但能不去服三年的刑就是好事，她不想计较那么多。那滴眼泪用了她并不心疼，若不是艾月满和白昭助她打碎迷梦，她也不会正式成为妖族，那滴眼泪本身就有他们两个的功劳。
虽然妖力低微，她却也不想做忘恩负义之徒。
看着床上昏睡的白昭，她暗暗握紧了手机。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她低头一看，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
艾月满接到白霖电话的时候正好在高铁上，他将耳机线上的麦克风凑到唇边，接了电话。
“艾先生。”
艾月满沉默了一下，按亮手机确认了一下拨号人，是白昭的手机号没错，他皱起了眉毛。
“白家主，你是被穿了吗？”
“……”
好容易对人好声好气的白霖深呼吸：“不是啊，呵呵。”
那声呵呵声音干脆，字正腔圆，让艾月满一下子想到自己收集的漂亮玫瑰花表情包，不由对白霖好感加了一些。
“您有事找我吗？”
这几天在长老面前听了不少断断续续的白家和寿生草的往事，大致也知道白家创始人对他们主神草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简称送你绿帽，也不知道艾月满知道多少，他实在有点拉不下脸和人说，我们又需要你的草汁了，能不能送上门来让白昭吃一吃……
纵使他再不会说话，这种话说出来多欠打他也是知道的……
于是他有点支支吾吾，最后在不归的眼神暗示下选择初国人打招呼万用金句：
“吃了吗您？”
艾月满：“……”
艾月满：“家主，有病要治。”
那边不归又再送他白眼了，他感觉这个魔物总是在鄙视他，但是艾月满一下说到了重点，他也就只对魔物竖了个中指。
“是有病，白昭病发了。”
艾月满一下坐直身体：“病发了？”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这件事代表着什么：“所以你现在在哪？”
白霖看了昏迷的弟弟一眼，另一只手指不住蹭着腰间的短棍：“我和不归已经准备好出发了，找了之前的法子先稳住了病情，但现在需要有人贴身照顾他……”
“我来。”
听到这个小草精毫不犹豫揽下了这个活，白霖没脸没皮的心中久违的感觉到一丝感激。
“……谢谢。”
艾月满愣了愣：“谢什么，我和白昭是朋友嘛。”
朋友。
白霖沉声道：“你也是白家的朋友。”
挂了电话，让小蝴蝶化形成蝴蝶玉佩，准备出发。他们上一次果然逼的魔修出了岔子，只有需要新的力量练功恢复，才会再次抽取白昭的生机，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动作被白家洞悉。
白霖披上绿色的风衣，盖住被黑色劲装衬出的修长腰身：“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吸血虫子。”
不归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跟在后面将门小心关上，倒是轻轻笑了。
“您刚才说谁是朋友呢。”
白霖耳朵尖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啊？我那是说的白家的朋友！”
不归落后他一步，在白霖大跨步向前的时候悠闲地仿佛散步：“白家的代表不就是您吗？”
“你再抠字眼试试？”
“您把他当朋友了。”
“……”白霖憋气了一会，头也不回，“那又怎样？堂堂白家家主就是和一介小妖当成朋友，你笑话我？”
“……不，”不归缓缓取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狭而长的眸子带着点紫色，和红着耳朵虚张声势的那个家伙对上了眼。
“我只是很开心。您交到朋友了。”
他还记得当时初遇的男孩，他的身上都是伤，站也站不起来，全身灰扑扑的像一只脏猴子，一双眼睛毫无神采，玻璃珠一样。
不是很好看。
他高高地俯视这个少年，少年抬头看着他，却没一点被压迫的意思。他跪在地上，却好像天下都跪在他面前。
“我什么都没有。”
“对于家族来说，我死掉也没什么关系。”
那双玻璃珠一样的双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是有被封住的火，他偶然看进去，便再也忘不掉那团烈火。
不归垂下眼，轻轻擦拭着眼镜。
“您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牵挂的人，这是件好事情。”
白霖沉默了，在月色下，在不归以为他会转身就走的时候。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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