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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而是尊重。这么多年了，肃亲王府一直是由颜承仪打理着上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刁蛮、张狂的颜承仪，今儿只是不想计较罢了。
“王妃妹妹说得是，可不嘛，这府里府外，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打点，既劳心又劳力，大伙只当我拿着王府的钥匙，哪里知道这有多辛苦……”
颜承仪这性子，还真是给上一两颜料就能开染房。景阳谦和，她倒真的自以为是。却不晓正落入景阳的圈套之中。
“颜姐姐确实辛苦，又要教养大公子，还得管府中上下，今儿妹妹想替姐姐分担一下，不如姐姐就把王府总管的钥匙交给妹妹。”
景阳慢悠悠地出口，可每一字都带着份量。上一刻，她还在退让。这一刻，她便锋芒毕露。是一种柔美的绽露，让人看不懂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那眼神，分明是非得王府主管钥匙的霸道。
柔弱的娇美，强势的霸道，矛盾的出现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怪异的融合，令颜承仪顿然慌神。她猜不透景阳是个怎样的女子，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畏惧。
景阳那样温和的浅笑着，清冷如冰泉，柔暖如阳光，就似是冷是暖全在颜承仪的一念之间。明明是相反的表情，却这样怪异的漾过她的面容。
颜承仪身子微微一颤，道：“你……你说……”
秋池本想离开，突然听景阳说，她是知道的：景阳公主这个人，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要有十足的把握，她倒乐意等着看好戏。
“颜姐姐，按照北凉祖制，王爷仙逝，府中主管大权自来是由嫡正王妃掌管。如果还劳颜姐姐理料事务，知道的会说肃亲王妃无能，不知道的会说肃亲王府颜承仪越、矩！”
她的笑颜依旧，轻浅的、优雅的，就像捧了个大红枣：颜姐姐，你尝尝，这枣子多甜啊。
只是，在颜承仪吃过枣子之时，冷不妨被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不待她反应过来，景阳便又递来一枚可口的甜枣。
景阳敛起笑意，继续道：“据本宫所知，若是王爷在世，立谁为世子，由王爷上奏朝廷。而今，王爷不在了，此事便由礼部上书皇上着办。王爷仙逝百日期未满，这个时候对于颜姐姐来说可是很关键呀，若让礼部知道令宣公子之母越矩欺正室，我想他们一定会考虑赐以何爵？”
字字掷地有声，句句如钉，惊得颜承仪久久回味不过来。
不想交出掌管王府内外的钥匙，握住了钥匙，她虽只是六品承仪，可还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失去了钥匙，失了实权，也没了好处。
“毕竟立嗣乃是大事，朝廷除了看孩子以外，还得顾念孩子母亲的品行。与皇子选正妃的谨慎相比，可是丝毫不逊色呀！”
言下之意：你欺正室，苛刻怀有身孕的其他妾室，实在不配为嗣母。
景阳两分浅笑，八分肃严，颜承仪听到心里，一颗心悬得老高。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北凉的规矩？”
笑颜承仪会问出如此笨的问题：“本宫是大越公主，无论大越还是北凉，皆有相似之处。皇上、朝廷要为肃亲王立嗣，他们没有道理不问本宫的意思。”
她，才是轩辕烈名正言顺，热热闹闹娶回王府的嫡正王妃。无论轩辕烈生前如何的不待见她，可她的身份与名份是谁也不能忽视的。轩辕烈不在了，她就是肃亲王府身份最尊者。即便是大北凉礼部、内务府，也得走景阳这道关口，没有不通过她就定下此事的。
颜承仪一阵胆颤心惊后，大声道：“你……你想抢我儿子。”
还不至于无聊去夺别人的孩子，况且是一个已经懂事、能分辩是非的孩子。
景阳纤手一伸，道：“若是将来朝廷立令宣公子为嗣，本宫自会奉上钥匙。这个时候，本宫提醒颜姐姐还是中规中矩的好，可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误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颜承仪身边的嬷嬷走近，在耳边低语两句。
说了些什么，景阳虽听得不大清楚，可心里已能猜下几分。无非是劝颜承仪要以大局为重，在礼部、内务府派人考察肃亲王府、询求意见之前还是得听景阳的，惹恼了景阳，令宣公子的前程就当真毁了。
颜承仪百般不舍、万分无奈，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颤颤微微，叮当作响，缓缓慢慢地递来。一改先前的霸道，如霜打的菊花失了精神。低声道：“还请王妃他日在礼部面前多为令宣美言几句。”
虽为承仪，却连身边嬷嬷都不及，这样的性子如何与她斗？
不，是景阳从来没有想过与颜承仪斗。
只是，她不压制对方，对方就会在她跟前张狂。而她，是不允许任何人欺到自己身边人的。自己吃苦不要紧，却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累及身边人。
景阳接过钥匙，摇了摇钥匙，传出一阵如玉玲珑般清脆的声响。
于她，不仅仅是钥匙，而是挑起肃亲王府上下的重负。
颜承仪却觉得这是景阳对自己的挑恤，气得一张粉脸煞白，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夺回钥匙。
景阳视若无睹，道：“嗯——本宫会的。”将钥匙挂在腰间，对左右喝道：“回百合院！”
颜承仪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很好应付，没想到谈笑之间就把她握在手里近十载的权柄给夺走了，气得牙痒痒。厉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管得了几日，待我儿立为世子，你还得把钥匙给我交出来。”
嬷嬷提点道：“承仪，你小声点。”
景阳已经听到了，加快步履地往百合院移去。不想与颜承仪继续计较，今儿的事就此了结，若是以后颜承仪再犯她的手里，她还是会恩威并施。
秋池心里很痛快，颜承仪不会再作威作福。离临开时，扮出鬼脸，张开双臂，一幅气势凌人的样子。
四月的后花园，绿叶沉碧，少了红、紫之色，只留白、黄两色的蔷薇。轩辕烈阵亡，正在丧期，后花园鲜色花卉早早移走，换成了以示哀悼的花卉。
他的死，令本可平静的肃亲王府暗涌波涛；他的死，让本可以安然生活的几个女人彼此算计；他的死，也让景阳得到了解脱……
秋沙道：“刚才，实在太痛快了。”
六福子暗自审视着景阳，无波无惊，可刚才的举动似说明了什么，道：“公主决定在此长住了？”
景阳止住脚步：“他日改嫁其他皇族，也少不得继续被人试探、猜疑，还得面对妻妾争宠夺家的算计，在这儿我虽是遗孀、一府至尊，到底清静自在，”
哪个舒适、好过，哪个又不得安宁，利弊由此可见。
可有些事，只是她说说而已。能否安宁，不是她想保，想要就能有的，这得看北凉皇帝的意思，看他会不会给她一份宁静的生活。
六福子道：“那么，公主准备抱养谁的孩子？”
景阳秀眉含笑：“抱养儿子。”
秋沙道：“主子的意思，是谁生了儿子就抱养谁的。”
“说得太明白就没意义了。”
抱养儿子，这话含义深刻：静昭修生儿子，她就抱养静昭修的；秋池生儿子，她就抱养秋池的；若是这二人都生下郡主，她还可以抱养颜承仪的。只要她拿定主意不再改嫁，肃王府王太妃的位置便是她的。
六福子道：“公主说得是。”
虽赞同景阳的话，可六福子眉眼转波，面容中竟漾出一丝不悦之情。看着身边跟随伏侍的秋沙，或许这话并非景阳的真心，毕竟他和她都是肩负使命的人，静隅求安不是他们能奢求的。
六福子道：“公主先前没用暮食，稍晚些想吃什么夜宵？”
景阳道：“莲子羹。”
六福子道：“秋沙，去厨房，令人准备夜宵。”
夕阳炫丽，映染出西边大片彩锦，耀眼夺目，景阳依栏遥望。晚霞映射出一抹修长的倩影，冷而不傲。暮风轻轻地吹拂，摇曳着园子里盛开的花，也吹风她的青丝、素绫长衣，这一刻，她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就像从九重天厥误入凡尘的仙子，寂而不静，美而不丽，遗世独立。
六福子良久凝望，竟有些莫名的失神。
她悠悠问道：“想说什么？”
六福子从沉思中回悟，道：“公主……”一时想不起来。
“刚才，你支开秋沙，分明就是有话和我说。”她款款回眸，风情万种，“想说什么？”
“奴才想问，公主真的决定长住于此？”
“你不信？”景阳问罢，无奈笑道：“连我自己也不信。”
“既然不能，那公主为什么要和颜承仪一争长短。”
“景阳争的是自己的命。”
“奴才不明白。”
景阳一直以为六福子是能看懂这些的，可他却说不明白，叹了口气，道：“育有子嗣的孀眷不改嫁，这只是一说。北凉史上，先帝的文淑妃初嫁廉亲王，育有一双儿女，廉亲王战死后三年，她改嫁先帝为妃。”
“难道公主想学文淑妃？”
“世间就算有第二个文淑妃，也未必会有第二个先帝。”
六福子糊涂了，不明白景阳到底是什么意思，打揖道：“还请公主明示。”
“先帝迎娶文淑妃，不是因为她年轻貌美，而是因为廉亲王府家资丰盈、封地肥沃，时逢连年征战，国库空虚，需要大笔银子作为军饷。”
六福子一脸茫然，北凉还有这等过往，他还真不曾听说过。只当是不曾生养的嫔妃准予改嫁，而有子女的唯倚重子女了结余生。
公主竟比他还了解北凉的事儿？皇上此次挑选的和亲人选当真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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