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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晌，苏陌染才搀着江?卿走下山头，靠近山道，让江?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路边的大树上。
彼时天光大亮，苏陌染甚至都无法想象他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带着箭伤在丛林里熬了一整夜，如果她没有主动发现，他是不是到最后血流干了都不会吭一声。
一时间心口像是积压住万千思绪，眉宇间染上烦忧，苏陌染站在路边，想试图拦下过往的马车，看是否能载他们回到洛阳城。
她本打算等着‘悼倬’来救，可眼下这般情况她又怎敢在路上耽误。
然而许是因为靠近乱葬岗和义庄的原因，这里鲜少有马车经过，就算有，但看见路边拦路的人也不敢停下，生怕沾染一身晦气。
纵然被横眉冷对，苏陌染也饶有耐心的说服别人，不时也会回头去看树下那男子是否还睁着一双凤眸瞧着她，如若看见他合上眼，她便会顿感不安地快步跑回去看他是否安好，这样的动作重复多了，连苏陌染都有些恍惚了。
这一次她如此真切感受到自己胸腔内跳动不安的心，直到梁如是带着暗卫一家一户搜过来的时候，苏陌染才险些腿软地跪倒在地上。
他们没有马车，江?卿受伤如此重还因为伤口炎症而发着高烧，自然不可能一个人乘一匹马，又怕他从马上跌下去，便用布条将他和载着他的人腰上系一个死结。
那时江?卿还没有昏睡过去，满脸的不情愿，好像是他一个大男人怎的和别的男人共乘一匹，还被用绳子绑在身上，还得苏陌染安慰他好一遍后他才肯照做。
而苏陌染自是和别人同乘一匹，那人拉她上马时，还颇为恭谨的说道，“姑娘冒犯了。”
山路颠簸，苏陌染时不时回头去看江?卿是否安好，他也好像知道她很担心，所以一路上都强撑着眼皮，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惨白的脸上扬的嘴角。
到了洛阳城城门，梁如是早先前派出去买马车的暗卫回来了，于是江?卿和苏陌染又上了马车，一上马车江?卿便昏睡过去，他的脸上隐隐透着不健康的绯红，她稍稍碰到他额头便觉得滚烫一片。
待回到摄政王府，她如今这个样子自然是不可能光明正大从苏府走进去，梁如是让一个暗卫陪她回去，到了苏府可以带着她翻墙，但苏陌染却是不放心江?卿，执意等他醒了再走。
听了她的回答，梁如是张了张嘴，愣是没有说出半个字又折返回屋内。
……
距离他们回到摄政王府已经过去一个上午，苏陌染就合着一件满是泥泞潮湿的衣裙坐在江?卿屋子前的院落里。
昨夜一整晚几乎没有合过眼，苏陌染一手撑在额头上已然十分困倦，眼睑自动就合上了，期间梁如是从屋里出来后，看见她趴在石几上，摇了摇头，顺手给她拿了件江?卿的裘风搭在身上。
继而回到屋子里，彼时江?卿已经睡醒了，胸前的衣服大敞懒洋洋的靠在床头。
梁如是给自己倒了杯水，便在床榻前的圆桌旁坐下，斜眼睨着江?卿说道，“我怎就不知道你这伤严重到命不久矣？”
他又想到当时自己带着暗卫快马赶到义庄时，正是满面的狼藉，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随后又瞧见山道旁有些狼狈的苏陌染时，她一双红肿的眼睛可是着实引人注目，当时她说江?卿不行了的时候，他一颗心又被重重提起。
随着她走过去，看到江?卿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旁时，他的心更是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原本以为他的衣服那么多血定是危在旦夕，奈何一回到王府，掀开他的外袍，那伤口却只是肩上被刺了一箭，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先前那般着急担忧有点可笑了。
闻言，江?卿不怒反笑，又想起在密林时他拉着苏陌染的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可我得到了验证。”
梁如是见他那样子又摇摇头，“我好不容易以为你终于要跟那苏家丫头断干净，一心谋事业的时候，没想到又来这么一出。”
“怎么可能断干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出神的望着房梁，不觉低喃出声。
他本以为经过上次一事他当真会和那女子再无瓜葛，但昨夜看见她为自己落泪，看见她满身泥泞晨间站在山道为他拦车，看见她坐在骏马上不时蹙眉不安的向他望去时，他知道他这辈子定是完了。
他听见自己内心千百遍的响起同一个声音，他堂堂摄政王在看见她眼泪的那一秒，什么万里河山，什么颠覆凰权，就算让他死在她剑下，也无妨。
此念头一出，他又颇觉可笑，这仿佛不是他一个二十二岁，身陷囫囵，四面楚歌的人该想的。
他嘴唇勾起忽然又笑了笑，他不会死，他会和她一起看遍世间繁华，赏遍大千江山。
……
江?卿从房里出来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女子的衣裙上还残留着泥泞，些许乌丝凌乱的散落在肩前，她双手叠放在桌上，头枕在手臂上，半张脸都隐匿在裳中。
她睡得似乎极不安稳，秀眉紧蹙，如羽扇般的长睫不时抖动，她身上他硕大的披风将瘦小的身体遮掩的密密实实。
心疼就像是潮水越涨越涌，他伸出手抚平她的眉宇，略带茧子的手实在说不上细腻，放在脸上还有稍许的搔痒磨人，她动了动，像只乖张的小猫。
猝不及防一双澄澈的眼眸跌进男子的深邃中，一瞬间苏陌染怔住，江?卿也略显尴尬地收回手。
苏陌染打量他一眼，男子里面还穿着白色的中衣，外罩着一件玄色披风，乌发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
风一吹，他忍不住咳嗽一声，苏陌染这才回过神，起身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你好点了吗？”
瞧着她不禁担忧的皱在一起的眉宇，“没事了”一句话哽在喉口半天都说不出来，他突然想到方才在屋里梁如是说的话，不免笑了笑。
此时，先前被梁如是派去苏府的暗卫回来了，他身边还带着刘莹和高彻。
刘莹一见到她，也不觉她身上脏便扑了过来，抱着她哭的正欢，相反高彻却是冷静极了，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
“刘莹，我身上还脏着呢，你要抱多久？”
闻言，刘莹才像恍然大悟般放开她，说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好好洗洗。”
苏陌染点点头，遂转身对江?卿说道，“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江?卿点点头，心中却有奔涌的情绪万般不舍。
瞧着女子走远，他仍旧站在远处，浑然不觉身后来人。
“你就这样装病，能留她多久？”
梁如是拿着他那把招摇的白羽扇走到他身边，大冬天还徐徐扇着风。
江?卿闻言，睨他一眼，“我怎么装了？伤口可是真的，高烧也是真的。”
梁如是叹了口气，也不知身边人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们不是一路人。”
红漆大门被推开，又重新合上，然而江?卿目不转睛像是那里还站着人般，“何为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会是我的皇后，待终有一日大局已定，我身边的人只会是她。”
梁如是听他这般笃定，心下一空，终有一天江?卿定是会栽在这女子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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