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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宣宴那天，谢清允特意让周青时给自己做了个面皮，贴在脸上浑然不见半分原来的模样。
一连几日天气阴沉，劲风席卷，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
从淮南王府出来到谢府的路上，已经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滴滴哒哒打在马车外，雨势不小。
一路上，马车行驶妥当，引得谢清允微微合眼。
然而霎时，大马抬起前蹄，一声猛烈的长嘶唤醒沉寂的夜空，昭示着劲风暴雨下最后一抹光线掩入云层。
车厢内的人毫无防备，身体往前倾去，下一秒，谢清允抓紧帷帐，才没使自己整个身子跌出马车。
碧落怒气冲冲，掀开帘子就朝外吼了一声，然而话还未说完，便哽在喉口，随后她又白着脸撤进来，正巧碰上谢清允狐疑的目光。
当下从碧落惴惴不安的眼神里，谢清允还以为遇到拦路打劫的，就在这个想法尘埃落定的时候，碧落开口道，“小姐，摄政王来了。”
谢清允停顿了几秒，才彻底反应过来，她没打算出去，吩咐碧落道，“走吧。”
碧落随后又说道，“小姐，摄政王拦了马车，过不去。”
谢清允无奈的扶额，“你去同他说，天色已晚，眼见雨势愈烈，还是快些让路回家吧。”
碧落点点头，又出了去，不一会，又折返回来，她身上带着些雨过的水痕，想必是外面雨势渐大。
“小姐，摄政王不走。”
谢清允不想理会他，径自开口，“让车夫调转马头，从另外的路走。”
碧落还欲再说，可瞧着她的样子已在忍耐，便不再说，对着车夫喊道，“改道。”
车夫显然并不知晓拦路的人同车上人的关系，眼见雨势越来越大，他直言道，“改不了啦，这条巷子走到底才是谢府。”
车夫的声音很大，丝毫没有被雨点打在车厢的声音掩盖。
半晌，见仍旧僵持着，谢清允叹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下车去看看。
方才掀开帘子，过堂风就将雨滴裹挟扑面而来，谢清允额前的碎发已然湿了，她并没有出去，只是将半个身子探出，然而见到浑身淋湿的男子立在高头大马一侧时，她还是忍不住一怔。
神情很快恢复，继而笑道，“不知摄政王拦路有何贵干？”
他周身的街景融化在雨雾中，衬得连他人也有些模糊，他的碎发因为潮湿而紧贴脸颊，他盯着马车上的人良久才开口说话，“你当真要嫁？”
谢清允早已猜到他今天此举与她的婚事有关，遂她点点头。
她脸上还贴着面皮，可江?卿已然认出她了，雨幕中，她的声音也听得不太真切，“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很久之前。”
短短四个字，却也正中谢清允所想，随后她回到车厢拿了伞后，下了马车。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他身上湿得厉害，谢清允将伞递给他，“早些回去吧。”
他接过伞，然而目光始终落在女子脸上，“能不能不嫁？”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不能。”她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累了，语气中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我们放过彼此吧，不要再纠缠下去，我很累了。”
语罢，也不等他再反应，径直转身，然而方才踏出两步，身后便有一股力量扑来，男子的双手交叠，稳稳放在女子面前。
雨伞被风一带，落地后又飘了很远，谢清允只觉凉意刺骨。
“你不嫁给我，你又怎会幸福！你不爱他啊，你明明不爱他！”
撕心裂肺，混杂着雨声，竟听得她心头一颤，然而她只是冷哼，讽刺道，“摄政王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为什么不嫁给你就得不到幸福？在我看来，嫁给他安稳度日，才是幸福。”
“你扪心自问，你忘得了我吗？他能有我爱你？他能接受你同我耳鬓厮磨？”
话音刚落，谢清允强自挣开他的怀抱，满是水渍的手抬起重重一挥。
即使是落雨的深夜，那掌锢声也尤为响亮。
他似也没想到这忽如其来的一掌，江?卿生生受着，头不自觉偏向一旁，双目茫然。
“江?卿！这个词不是让你来羞辱我的！苏陌染已经死了，在那个断崖边就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恶心你，恶心我！”
她擅自用那个夜晚来了绝他们的过往，以及他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深情。
“恶心？”他视若珍宝的夜晚，落在她口中居然只配得到两个字，恶心。
他冷笑，“那我就让你跟着我一块恶心！”
语罢，他带着狠厉的唇重重吻上女子双瓣，粗鲁外放，狂妄的像是他自始至终留给人的感觉，他的舌灵活地撬开女子贝齿，来势汹汹，逐渐攻城略地。
谢清允只觉有只手扼住她的喉口，她渐渐无法呼吸，蓄力推开男子之际，又是一掌狠狠扬起，“啪”的一声，俊逸的脸上赫然出现两个交叠的手掌印。
她呼吸沉重，嘴里有股咸湿慢慢弥散开来，“留点尊严给你自己。”
她转身离开，再次有股力量拽住她的步伐，“苏陌染，你敢嫁？那他有没有本事娶？”
谢清允没有再回头，只是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两个字，“疯子。”
婚期将近，金陵中的达官显贵也陆续将贺礼抬入谢府。
谢清允和周青时就立在厅中，不断地致谢，送客。
随后，又有一堆陌生的小厮端着红盒子鱼贯而入，领头的小厮说道，“小的是摄政王遣来，恭祝谢小姐大婚之喜的。”
语罢，他们一行人饶有秩序，从右到左一字排开，接二连三将手中礼品呈上。
“通体雪白的狼毛所制裘风，恭祝谢小姐惠风和畅。”
“能工巧匠打造的心形玉佩，恭祝谢小姐与淮南王百年好合。”
“谢小姐人美心善，献上两只家犬，恭祝谢小姐与淮南王早生贵子。”
“新进贡的海味，特意取了肺腑，新鲜干净，恭祝谢小姐喜得新人。”
……
语罢，不止是献礼的小厮对于这尴尬的祝辞略显抱歉外，在场的人皆是震惊不已，别说礼物和祝辞不配，就连这送的礼物也别出新意。
有不识相的家丁立在一旁，直接脱口而出四个字“狼心狗肺”，语罢，他直接感受到上首传来恶意的目光。
怔愣一会后，周青时强忍住混杂的笑意与怒意，命家丁接过礼物后，几个小厮马不停蹄的退了出去。
风过境，最后几片枯叶落下，如翩翩蝴蝶，碾作尘。
大红的喜袍，镶金的锦缎，沿路唱腔高昂的祝辞，落在谢清允耳边，却全无喜色，浓白的粉末盖过一层又一层，也遮不住她连日失眠的倦态。
轿撵晃荡，冲天的锣鼓喧闹，熙熙攘攘，谢清允盖着红布头，前几日的忧心忡忡，眼下却只剩下弥漫的困意。
轿撵绕着金陵城一周，最后终于停在淮南王府府邸前。
她被喜婆搀出来，眼前无法视物，人声吵嚷，从轿撵出来到厅前，短短一截路她竟有些头昏脑涨的感觉。
依稀记得，喜婆在她跟前说了很多话，大致就是祝福他们喜结良缘。
唐怀翊将红绸的一端递给她，二人缓缓步入正厅，全程谢清允都因心中挂事而模糊不已，只记得昨晚碧落嘱咐她的话，一旁的喜婆会说祝辞，到时候只要随着她说的做即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只不过这一次是将拜高堂改成了叩谢皇恩。
谢清允耳畔只听闻锣鼓喧天，连喜婆近在身侧的声音也没能唤回她的意识。
行尸走肉般的听从其吩咐，该往哪走，该如何走。
最后终于轮到拜天地的时候，随着喜婆高声唱和，“一拜天地”。
鲜艳的红袍身影均齐齐转身，凝着天边的晚阳。
红绸间，只隐约看得清透进来缕缕的光线，挑选吉时，竟挑了个傍晚时分，谢清允正欲弯腰，忽听闻门外有小厮急急闯入，脚步似乎停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周遭依旧吵嚷，可谢清允此刻只听得见男子的话语。
“启禀皇上，淮南王，东边厢房走水了！”
闻言，谢清允一愣，随后又听身侧的唐怀翊说道，“怎么回事？”
那守卫接着道，“许是天干物燥，火烛轻翻。”
东厢房是唐怀翊准备好的婚房，闻言，他面上的神色实在难看，他张嘴，话还没出口，便又见另一守卫跑了进来，跪倒在阶下。
“启禀皇上，有刺客！”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谢清允吊在嗓子眼的心才重重放下。
红袍下女子纠缠在一起的手轻轻松开，随后又听闻守卫说道，“事发突然，今日淮南王府守卫薄弱，来者武功高强，已然瓦解大半侍卫！眼下，已气势汹汹赶往此处！”
本对此刻不甚在意的唐暄和没想到事情已如此严重，随后将停留在此处的宾客遣散，李公公又高声喊道“护驾”，门外霎时进来一行甲胄士兵。
唐暄和凝着他们，目露不善，“去门外守着，若是将人放进来，你们提头来见！”
唐怀翊也从怔愣中回神，他瞥了眼身侧依旧盖着盖头的女子，捏了捏她的手，俯身说道，“在这等我，务必保护好自己。”
谢清允只点点头，随后便听到男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处，似乎是离皇帝更近些，“启禀皇上，容臣调派人手前去阻挡刺客。”
唐暄和看向他，随即点点头，唐怀翊便走出殿外。
霎时，偌大的正厅便只剩下皇帝、谢清允以及李公公，谢清允掀起盖头，环顾四周再次确认皇帝的贴身侍卫都守在门外后，她转头看向上首的男子。
今日的事情来势汹汹且出乎意料，唐暄和难免慌乱，他坐立不安便直接起身走下台阶，立在殿中。
他忽觉带着凉意的硬物抵来，遂低头一看，是一把泛着银光的软剑正指着自己的喉口。
下一刻李公公转头看过来，声音却卡在喉口。
“你们若是敢出声引来守卫，我可不保证刀剑有眼。”
闻言，唐暄和眼眸微眯，他不敢动，面朝前方所以并未得见女子面容，“你究竟是谁？”
谢清允手持着剑，调转方向，走到唐暄和对面，转瞬她头上灼眼的红布被她扯下，一张绝美无暇的脸暴露在外。
唐暄和眸光锐利，睨着她，“苏陌染？”
今日她并未带着面纱，也没有在脸上做任何伪装，她瞧着面前人由震惊逐渐平静的神情时，冷笑道，“不错，就是我。”
“你竟还没死！”唐暄和眼底难掩戾气，咬牙道。
谢清允轻笑，“不仅没死，还必有后福。”
唐暄和没吭声，静静等待女子下文，只听她道，“今日有幸能够杀了你。”
闻言，男子非但不恼，还嘴角爬上一抹笑意，“果然，从我第一面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明明逢人必笑，可笑意却一点没渗进眼底。”
语罢，他收敛笑容，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谢清允凝着他，冷笑出声，“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哪位故人？”女子红唇妖冶，眼尾上挑，嘴角噙着抹疏离的微笑，“你当真认不出？”
唐暄和睨着面前的女子，眸光渐生狐疑。
“你可记得先帝在位时期，有一位将军谢绝御前赐婚，婉拒巩固姻亲，偏偏娶了位商贾的女儿？”
唐暄和愣住，转瞬眸中被惊讶所掩，“你是威猛将军的女儿？”话音刚落，他又低声重复着女子的名字，“谢清允，谢涤。”随后他又笑出声，“是我疏忽了。”
“我以为你当初对我严刑拷打，‘悼倬’怎的会与我有联系时，就能够猜出个大概，不料你竟如此后知后觉。”
他抬眸，重新看向女子，“所以你对我这般恨意全是因为你要为谢家报仇？”
她扬唇，紧紧盯着唐暄和，“不错。”
就在她以为唐暄和接下来会拿什么要挟自己放过他时，不料男子忽然笑出声，“你当真觉得你能为谢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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