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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其中不乏腌?的话语传入她的耳畔,但更多的是对她身份的揣测,毕竟她这一身非富即贵,毕竟今日淮南王娶妻的消息轰轰烈烈席卷而来,然而却无一人敢将她同传闻中的貌美如花的谢家大小姐对上号。
毕竟她现在就算倾城的美貌,也因为泪流满面,脂粉胭脂糊了满脸,实在说不上任何美感。
她就站在水流汩汩的河畔,暗流涌动夹杂着风声一股脑穿耳而过。
谢清允望着深不见底,好似一个巨大黑洞的水面,忽然萌发出一种恶毒的想法,有种力量催促着她跳进去,她脑海中自从方才开始便有诸多声音轮番而上,没有间歇,催促着她,讨教着她,折磨着她,他们骂她双眼被蒙蔽,他们骂她蛇蝎心肠。
她信誓旦旦要为那些流民创造美好的天地,她会推翻一切重新来过,可直到最后他们成了刀剑下的亡魂,她才发觉她是庸人自扰,她给不了她承诺的太平盛世,她甚至连背上与生俱来的冤孽也洗刷不清。
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义?
又起了一阵风,周遭密林跟随着晃动枝叶,稀稀疏疏,正好盖住她耳畔的杂音,她意外享受此刻的宁静,谢清允张开手,脚尖稍稍踮起,然而下一刻却猛地被拉住,她身后忽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将她包围。
暖意席卷全身。
猝不及防落入坚实的怀抱,谢清允脑袋一片空白,恢复后又听闻埋在自己颈肩沉重的呼吸声。
她意识到是谁,下一刻,那人将她身子扳正,再次拥入怀里,力道很大,身体紧紧相贴,没留一丝缝隙,压得她好似喘不过气。
“不准做傻事,不准你离开我!”男子沉声,略带命令式的语调。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侧,谢清允觉得有些痒,可浑然没有放松,她只觉身体疲倦,直到遇见来人她才肯卸下防备一般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她在他面前哭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便是苏瑾念去世那天,所以当听闻她啜泣声,当有湿润沾湿他的肩袖,他才终于慌了神。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勒坏她了。
江?卿猛地将她拉出怀抱,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女子泪流满面,脸上五颜六色混杂在一处,分不清是什么,本是狼狈得很,可他见到却只觉有一双手将他的心脏捏紧,反复蹂躏。
泪水一团糊在长睫上,遮住她的视线,迷蒙中,她对着面前的身影,一个劲儿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好蠢,我好蠢。”
江?卿蹙着眉,死死盯着她,只见女子又抬起两只手,泪水下一刻凝住,她瞪大双眸,“你看见了吗?我的双手都是血,都是人命,他们叫嚣着让我去死……”
江?卿俊眉拧地更紧,她抓住女子四处乱挥的手,摇头道,“不,谢清允你看错了……”
随后女子更为癫狂,她猛地推开江?卿,脚步不自觉向后退去,“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连累你。”
眼见女子身后就是万丈的深水,她只要再往后退一步都极有可能掉进去,江?卿双手向前捞去,然而女子一入怀,她便挣扎地更为厉害,江?卿最后无法,只得伸手向着女子后颈一劈,怀中的人顿时安分下来,靠着他沉沉睡去……
生怕惊动床榻上安稳入睡的女子,江?卿将她带回房中便不准点灯,甚至连请来的大夫都只能摸黑诊脉,趁着窗外渗进的一抹月光,勉强看了看女子的瞳孔,最后无大事江?卿才让人送大夫出去。
不一会,墨羽走了过来,江?卿于是最后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这才关门去了另一间屋子。
点着一盏昏暗的烛台,更是显得男子满脸倦态。
墨羽将查到的事情一律上报,然而涉及十多年前的旧事,所以打听来的消息也有诸多隐瞒,但是江?卿勉强整理后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他抚着额角,不动声色的盯着窗外。
今晚的淮南王府一团乱麻,设想到知府府衙牵涉其中,江?卿不想扰了谢清允清梦便来了一家临街的客栈。
此时他的视线放到楼下,街道上不时可以见到甲胄士兵巡视的身影,于是他说道,“遣人去淮南王府一趟,告诉唐怀翊不用再找,人就在我这。”
墨羽刚领旨准备出去,却又被江?卿唤住,“罢了。”人刚交到他手上就出了这般事情,稍微想想江?卿就觉可恨,他眸光锐利,觉得不能如此轻易放过那人,遂又说道,“天亮再去。”
墨羽显然没有想到自家王爷如此小肚鸡肠,于是满心狐疑终还是没有问出口,退了出去。
……
谢清允是因为窗户缝里渗进的日光刺眼而醒来的,她从床榻上起身,觉得后颈有些酸痛,她动动脖子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有一候着的小厮,听闻动静,他转身向着女子一揖,“姑娘。”
是个生面孔,谢清允的房间靠近走廊,稍微探身便能看到客栈里的全貌,当下她就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她想起昨夜遇到了江?卿。
“摄政王呢?”
小厮恭敬的说道,“王爷因为昨晚的事一早就被皇上宣进府衙了。”
昨晚的事她不愿多想,遂点点头,小厮又想起江?卿临走前吩咐的话,于是又问道,“姑娘可想用膳?”
谢清允摇摇头,她想进屋,脚迈出一步又停住,她回首看着那小厮,“算了,你吩咐煮些粥来。”
小厮应着随后离开。
因为客栈里没有粥,小厮只能让厨房现烧一碗,又因为摄政王临走嘱咐他,姑娘的吃食要干净,遂小厮又候在厨房里,看着做好粥后,他才端着上了楼。
然而无论他敲了多少遍,房内没有任何动静,小厮顿生出一股不安感,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可屋内哪还寻得着那抹身影。
江?卿被急急召回知府府衙,刚一进门就有守卫来报,皇上昨晚中剑,剑端淬毒,随行太医诊治一个晚上也不见好转,今早更是陷入昏迷。
于是下令整个金陵抓捕在逃刺客,悬赏千金。
昨夜事发之时,唯独李公公与皇上同在正厅,屋外驻守的士卒全数毙命,随后刺客闯入将皇帝刺伤,期间李公公被其中一名刺客正中后颈晕了过去。
凭借着知府的处事风格,当晚和此事有关的人无论身份一律入狱,就连受了轻伤的李公公也不得幸免。
然而当时除了厅外守着的侍卫外,厅内只有皇上,李公公以及谢清允,而如今谢清允失踪,旁人一想便会轻而易举将此事引到谢清允身上,可如今看着知府的神情,他似乎并不知晓当时还有谢清允在场。
这样想着,唐怀翊将目光放在对面仍旧怡然自得端着茶盏的江?卿身上……
因为抓不到刺客,皇帝如今也危在旦夕,金陵知府很明显面上焦灼,甚至颇有些屈打成招的态势。
江?卿随其去到府衙旁的牢狱,他们走到的时候,狱卒正对着几个抓到的流民用刑,铁块放在碳火上烘烤火星四溅,不时还会发出滋滋声。
几个壮汉被剥了上衣,赤身绑在铁柱子上,显然是经过几轮的毒打,他们的身上已然全是伤痕,触目惊心。
狱卒拿着火钳挑起火堆里的铁块,因为炙热铁块早已冒着红光,狱卒走近,贼眉鼠眼的眼睛盯着壮汉,威胁的说道,“还不打算开口?”
壮汉盯着愈发靠近的铁块,咬着牙,脸部神情扭曲,“要说的我早已经说了,流民队伍从来来者不拒,四海为大,我们连流民首的模样名字都没交见过,又怎晓得如今他会躲在何处?”
狱卒冷哼一声,“都不了解他,就敢跟着他干如此卖命的事?你当老子蠢?”
语罢,通红的铁块带着热气凑近男子身体,下一刻铁块碰触皮肤散发着袅袅黑烟,壮汉猛地大叫起来,他瞪着猩红的眸子,盯着狱卒,“你别让老子出来碰到你,否则定要你碎尸万段!”
半截话还没出口,狱卒冷笑着,再次将铁块压到男子身上,整个牢狱中壮汉的叫声像是要将屋顶掀去。
除壮汉以外,还有两名流民,他们见状纷纷大喊饶命,然而对于他们的口供,狱卒十分不满,所以尖叫声如鬼魅此起彼伏……
江?卿本是立在一侧观刑,然而他们的叫声太过刺耳,待那壮汉昏厥,轮到下一个人开始时,他便起身往里走去。
他走到一间牢房处停下脚步,牢房里的人听闻动静,抬眼看去,见是摄政王他欲躬身行礼,却被江?卿拦下。
男子低声说道,“还请摄政王放心,老奴没有泄露谢姑娘昨日在场的事情。”
江?卿看着他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他又瞥到男子囚服上有些还未处理过的伤痕,一时不忍,又道,“你辛苦了,本王定会尽快救你出去。”
“老奴谢摄政王挂心。”随后他抬眼看向来人,又问道,“那昨晚的刺客是否是王爷的人?”
“怎么,李公公觉得是本王派遣的人?”
“王爷行事稳妥,那帮人是死侍,况且事情涉及谢姑娘,想必王爷定不会如此心急,但是……”李公公又想起昨晚那群人孤身闯入正厅,来势汹汹,且训练有素,遂又开口道,“那群人身份不凡,像是特意训练过一般,所以老奴才会……”
江?卿从不怀疑李公公的忠心,闻言他也只是淡淡回道,“不是我,是另有人等不及了。”
……
江?卿从阴暗的走廊里出来后,途径方才行刑的地方,已不见知府和另一人——唐怀翊的身影,想必是提前离开,随即他也打算回去。
然而方才走出牢狱大门,便瞧见马车旁候着的身影。
即使是看见江?卿走了过来,唐怀翊也目露不善的盯着他。
早已没有了往日佯装的客气,唐怀翊直接道,“人到底在哪?”
江?卿不答,只是看了眼被他挡住的车辕,又看向他,随后说道,“淮南王挡住本王上车了,麻烦让让。”
他这般态度,自是惹恼唐怀翊,他眯着眼,咬牙道,“你可知如今这事处理不好,谢清允很有可能就会被扣上‘弑君’的罪名……”
如今江?卿真是半点也见不得面前人念出那女子的名字,他沉下脸色,神情难掩不悦,“此事本王自会处理好,不劳淮南王烦心,况且此事出在金陵,属淮南王封地,淮南王还是好好想想若是洛阳朝廷施压,王爷又该如何是好吧。”
语罢,江?卿不再理会他,路过之际狠狠撞他一下后便径直上了马车,踩在车辕上,他一手掀起车帘。
“她到底在哪?”
闻言,江?卿放下车帘,冷笑一声,回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淮南王不会还以为如今的你还能护住她吧?本王奉劝王爷一句,你配不上她,还是莫要再无妄肖想下去,日后她注定是本王的妻子。”
话音落下,他还来不及欣赏唐怀翊五颜六色的脸,遂弯腰走进马车。
马车驶回客栈,江?卿径直上了二楼,那原先满脸焦急,正蹲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厮听闻动静,便跑到楼梯口,准备迎接江?卿。
“摄政王。”
江?卿轻轻抬眼掠过小厮面上,瞧他神色慌张,遂蹙眉道,“发生何事?”
小厮踌躇,但不敢隐瞒,遂道,“摄政王,那姑娘不见了!”
话音刚落,小厮见江?卿像换了副面孔,整个人阴冷,透着寒气像是从冰窖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不觉打了个寒颤,他双腿颤颤巍巍,直接跪在地上,膝盖着地“砰”的一声。
“王爷,今早姑娘说要喝粥,于是小的紧记王爷吩咐,便去后厨盯着,哪知再回到房间时,屋里没了任何人。”语罢,他掏出一章略显褶皱的纸,双手呈上,“姑娘在屋里留了这个。”
江?卿一把夺过,纸上只写了几个字,“出门,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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