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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允点点头,随由刘莹扶着,慢步走向正厅,自从眼睛看不见后,谢清允轻易不会出门,只因短短一截路都要花上好些时辰。
说到镐京知府大人,是谢清允一行人方才来到镐京遇上的,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天地竟有这么小,方寸间便遇上了曾经的熟人——郑楚清。
自从他被从流放的途中救下来后便到了镐京,虽仍姓郑,却换了名,重新科考,在镐京摸爬滚打,也终于成为了镐京的知府大人,郑楚清为报当初的救命赏识之恩,自谢清允一行人到来之后便多加照顾,就连这远离闹市的宅院也是郑楚清为其觅得。
越过回廊,便到了正厅,谢清允听闻耳侧刘莹轻声提醒到了后,她点点头。
知府大人听闻动静遂寻声望来,他起身作揖,虽然谢清允看不见,但这礼数仍然要全。
“谢姑娘。”
谢清允也停下脚步,摸黑回了个礼,“郑大人。”
虽然在异乡偶遇,郑楚清多加照拂,虽不常来谢府,但他仍旧记得当初在洛阳时见到女子的场景,她周身浑然天成的贵人气度,那骨子里隐隐透着的桀骜不逊,像头幼虎等待反扑。
可如今再见,郑楚清想不通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她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但从不抛心置付,与人相交客气疏离,像与他在一起时,那说话也是颇有把握,细细对答从不详谈。
她就像一块剔透的玉石,常年打磨雨水冲刷,如今她身上再不见从前的气度,变得温婉可人,可他知晓那并非真正的温婉,而是对俗世的默认。
二人相对而坐,小厮也在谢清允手边放了盏茶,她说道,“大人今日怎得有空过来?”
“今日休沐便想过来看看姑娘眼睛可好些了?”声音依旧如当年一般,清冷透着股矜贵。
谢清允淡淡笑着,“多谢大人挂心,既然是休沐,又为何穿着官服?”
闻言,郑楚清略略一惊,他情不自禁将目光从手边的茶盏移到对面女子脸上,他笑道,“姑娘既看不见,又为何得知在下今日一袭官服?”
“自先前在洛阳的时候我就常闻到大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而这次来了镐京,初见大人时,我的眼睛尚好,而那日大人同样休沐,可身上却没有那股檀香,所以我就想许是大人偏爱在官服上熏一些檀香,或者是府衙里有檀香,才会沾染在身上。”
郑楚清心中暗暗佩服,他说道,“不错,是府衙里有檀香。”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今日虽休沐,可洛阳朝廷遣人来镐京,说是此处景致颇佳,人杰地灵,想在此处修葺一间皇陵。”
“皇陵?”谢清允初听闻洛阳朝廷有一丝怔愣,随后又听闻皇陵便又忍不住心中一颤。
许是猜到她心底的想法,郑楚清解释道,“皇陵在新皇即位时便开始修建。”
闻言,谢清允才又长吁一口气。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然而一举一动却又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洛阳传闻,新皇即位几个月头,他都不曾充盈后宫,甚至后位一直空悬。”语罢,郑楚清稍稍抬眼打量着对面女子的神色。
然而谢清允却无甚反应,她本来就能够做到面上维持风轻云淡,她有些庆幸如今患有眼疾,因为眼睛是最藏不住事的。
谢清允只是笑,“既然从洛阳出来了,那处发生何事便都与我无关联。”
闻言,郑楚清点点头,“也是,不困于过往,不辜负当下,不担忧未来。”他顿了顿,再次笑道,“姑娘是个通透之人。”
十月的镐京,秋风送爽,一连几日的小雨恰逢一日艳阳,谢清允打算借着碧落出门采药之际,一道出门去逛逛。
来镐京五月有余,然而她却很少出门,当初眼睛尚且安好,可以视物的时候,她因忙着打点周青时身后事,日日以泪洗面,心绪不佳,也没来得及出门逛逛,眼疾发作后,她更怕出门,怕不小心听闻旁人的议论指点。
如今眼睛也隐约可以透过白纱看一点微光,虽然无法看清每人的面容,可所幸不用完全呆在一个黑暗的世界。
马车驶过镐京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因为总是听闻人声鼎沸,马车也因过路的百姓甚多而强制减缓速度。
驶过最为拥挤的街道,谢清允听闻与周遭喧闹格外突兀的声响,远处似乎有人击鼓,一阵堪比一阵。
若是她没记错,此处应该是靠近知府府衙。
谢清允勒令停下后,便让碧落去打听所谓何事。
良久,碧落才返回马车,她说道,“姑娘,那人名冯知忆,据说是家境贫困住在镐京郊县,他们所在村庄遭遇悍匪洗劫,他的妹妹被意外掳走,至今下落不明,于是他便来此处敲鼓,望知府能帮忙找到他妹妹。”
冯知忆?闻言,谢清允一惊,她掀开帷帐,透过白纱隐隐看见前处一团光影。
细细算来,前世也差不多是北瀚四十九年在洛阳遇到的冯知忆,她记得冯知忆的妹妹惨遭悍匪毒手,随后他便带着老母北上去了洛阳,然而家当却在图中被抢劫一空,他正值壮年却在洛阳街头乞讨,为母治病。
当时正逢已为皇后的谢清允出城,于是她便命侍女给了冯知忆一笔钱为母亲治病,而后冯知忆便打算留在谢清允身边做一个打杂的小厮,当时他并不知晓谢清允身份,谢清允见他正值壮年,自然也不忍他进宫做个阉人,于是便给他指了条路,当时正逢洛阳招兵买马。
于是此后冯知忆从军打仗,在北瀚五十一年时,他已经成为洛阳赫赫有名的年轻少将。
此后在一次江?卿为凯旋而归的将士设宴接风洗尘时,冯知忆意外见到谢清允,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可惜他原本打算,胜仗归来遇到那位好心的姑娘,便一心求娶。
于是这段单恋只有无疾而终,然而这件事却还是被有心之人捕风捉影,特别是元豫新,他为了让自己的小女儿进入后宫,便一心想铲除谢清允,于是大力宣传谢清允身为皇后却与外臣有染。
后来北瀚大齐开战,冯知忆也去了战场,这场战役持续了数个年头。
北瀚五十四年时,冯知忆的尸首从战场运了回来,但那时他的母亲已过世,冯知忆在洛阳所谓真正的孤身一人,遂谢清允遣人将其厚葬。
然而这件事后来被过分渲染,更加坐实了谢清允与外臣有染的传闻,江?卿甚至一怒之下,命人烧毁了冯知忆的府邸,致使数十名无辜的性命丧失火海,并且下令将其中所有侍女充入溢香楼。
此事被谢清允得知,遂大怒,她将溢香楼烧毁,救出所有冯府的侍女,而溢香楼烧毁当日,元豫新的儿子元朗光着屁股被人从溢香楼里救出来。
这件事后,元豫新更是容不得谢清允,同样也是谢清允与江?卿关系一度下降至冰点的导火索。
后来,谢清允在甘露殿里一间偏房中,立了个冯知忆的牌位,并且在屋内点满了蜡烛,悼念亡魂。
……
回忆戛然而止,谢清允忆起往事,又不禁顿感惆怅心酸,倘若冯知忆当初没有与她扯上关系,他后来必定在洛阳平步青云,青年名将,也不至于后来死后也不得安宁。
谢清允看着那团光影,鼻子酸涩,她命碧落给跪在府衙门口的少年送了几张银票,又给他带了几句话,少年人穷志不穷,大齐与北瀚关系日趋紧张,迟早有一日兵临城下,还望日后从军报效国家。
碧落回来后,马车从知府府衙经过,谢清允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府衙前站着的仍显稚嫩的少年,他似乎也想透过帷帐看清贵人的长相,但谢清允没有给他机会。
这一世,他没有与她扯上关系,只望他今后一帆风顺。
马车返程,途径竹林巷弄却忽然停下,眼见即将到家,却反倒被堵住去路,碧落有些奇怪,撩开车帘便对着马夫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
马夫也摇摇头,“瞧那阵仗,许是新搬入此处的人家挡住过路在卸行李。”
随后碧落便也原模原样将话复述给谢清允,语罢她又不禁埋怨道,“我就说为何这几日隔壁那户人家总是叮咚响,原来是在修葺院子。”
闻言,谢清允只是笑着听她喋喋不休,末了又补了一句,“你最近也同刘莹越来越像了。”
碧落狐疑道,“姑娘为何如此说?”
谢清允扶额摇头,“聒噪。”
……
谢清允在院子里种了一片竹林,竹林中也有一座五角白石小亭,却唯独没有几亩莲池。
她坐在院中抚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通过抚摸每根琴弦所在位置,一首曲子也断断续续而成,起初她还不适应,但后来却也越来越流利。
风一过,翠竹相对晃动着腰身,片片竹叶相撞发出悦耳又清脆的响动。
琴音混杂着穿堂而过的风声,竟谱成了一首别样的宫商角徵羽。
此时,大门突然被扣响,夹杂在琴音中格外突兀。
碧落听闻声响,有些狐疑来人是谁。
门一打开,却是一白净的少年,碧落微微一愣,他却饶有礼貌的对着碧落恭敬一揖,“姑娘,在下与公子是搬入隔壁的邻居,这几日院中修葺,难免杂音外泄惊扰姑娘的生活。”
他打量碧落一眼,又说道,“公子于是吩咐在下特意要来给邻居道个歉,姑娘可否通报一声,在下想亲自给主子打个照面。”
闻言,碧落侧头看了眼院中抚琴的谢清允,于是又说道,“不好意思了,我家主子有眼疾,如今不方便见客。”语罢,她还侧过身,那少年一眼便看见院中小亭里坐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眼睛上覆着一块白纱。
于是少年也不再纠缠,径直道过歉后就离开,还将手中的歉礼一并留下,“我家主子听闻院中姑娘喜爱抚琴,于是特意献上薄礼。”语罢,他双手呈上一把浑体通透的玉箫。
门重新合上,谢清允停下手中动作,纤纤玉手便随意搭在弦上,问道,“是何人?”
“是隔壁新搬进来的一位公子遣他家小厮送来的见面礼,说是这几日院中修葺杂音惊扰了此处,特意来道歉的。”
闻言,谢清允没有多想,接过碧落递过来的玉箫,方一触及指尖便传来丝丝缕缕的寒意,她试了一下,玉箫的声音醇厚无杂质。
“是把好箫,可惜我不擅长吹箫,实在是可惜了。”于是她将玉箫递给碧落,“你去将它放好吧。”
那白净少年转头推门进了自家院子,向着同样在亭中的年轻人一揖,“公子,在下并未得见那位姑娘,只是听隔壁侍女说,她家主子患有眼疾。”
年轻男子执棋的手豁然一顿,棋子从指间滑落,“砰”一声砸在琉璃棋盘上,他怔住,好半晌才低声重复道,“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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