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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迷茫是因为她的陌生。
在她开始自我介绍之后，他依旧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本来以为，只是医生太忙，只是她来的频率太低，所以他不记得她。
所以，他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无可指摘。所以她竟那样轻而易举，忽略了一些细节。
何玉芝在她身后出现的时候，医生的表情变得恭敬，可脸上的茫然仍在。
那时候她没有放在心上，如今配合着他脸上瞬间僵硬的表情，她却明白了什么。
那并非是见到陌生人的茫然。
毕竟医生这样的职业，见到陌生人的频次太高了。即使是她自己，也时常被陌生人拦住。
或是从前的病患，或是询问一些其他。这样的状况太寻常，不值一提。也不应该……让他脸上的困惑和茫然，持续那样漫长的时间。
颜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然而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幻太快，让她几乎没能反应过来。甚至，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如何开口试探，那情绪便从脸上消失，再也找不到。
颜溪默不作声地旁边坐着。
打量的目光越过了医生，落到了何玉芝的身上。
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费用的事情？
医生脸上，又为什么会出现错愕的神情？
早上她分明听到，何玉芝在和什么人通话，还提到了哥哥的名字。
那又是为什么？
本来，她来之前，以为是哥哥出了什么状况。可来了之后，见到这医生的模样，她却不确定了。
若真是病人出了什么事情，医生在看到家属的时候，不会是这般模样。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颜溪皱着眉，努力回忆着所有的细节。
今天早上，从她看到何玉芝的时候开始，事情就不太对劲。
一开始，她以为是何玉芝被颜维山提醒过了什么。
可现在看来，最初的判断就是错误的。
她早晨时候的慌乱，分明是为了掩饰什么。
在她面前表现出息事宁人的模样，然后让她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让她忽略所有的细节。
颜溪眉间紧锁，回忆里的画面被拉得很缓慢。
细节在心中一一浮现。
所有曾被忽略的，如今一次次被回顾。
她默不作声地思索着。
没察觉到何玉芝和医生的对话内容。
医生听到何玉芝说，是否该缴费了的时候，愣了一瞬。
他没反应过来，何玉芝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有些东西，是应该补充了。
对于不必催促，便自觉缴款的病患家属，他还是很喜欢的。
这会让他的工作轻松不少。
近乎闲聊的谈话继续了下去。
他其实看得出来，何玉芝对许淮南，并没有那么看重，也没有那么关心。
听说，那也并非她的儿子。
她其实鲜少关心徐淮南病情的具体情况。
如今问得也不到点上。
不过她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自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和她重复那些车轱辘话。
免责申明说一次就够了。
若病人与家属关系寡淡，想必家属也是不那么爱听重复的强调的。
他漫不经心地这么想着。
何玉芝拿出卡，站起来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
“颜溪，我们先去财务室缴款吧？”
她的声音很优雅。
是近乎冷淡的优雅。
仿佛不是去什么医院的财务室，而像是去商场的收银台。
颜溪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答话。
何玉芝有些尴尬。
若不是颜溪在旁边，她根本不会和医生说那么多。
现在该问的情况都问清楚了，她自觉尽到了一个引路人的义务，可颜溪竟然还是这个样子。
“等一下。”
何玉芝的心，随着她开口的声音跳动了一下。
“怎么了？”
她看着颜溪，有些战战兢兢。
颜溪却又沉默了。
片刻的沉默，几乎拉长成永恒。
何玉芝感觉自己的心如被架在火上炙烤。
焦灼难安。
“我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好在，她并没有从刚刚的对话里，发觉什么不对。颜溪开口的问话，没有涉及到根本。
何玉芝心中松了一口气，若颜溪从她刚刚和医生的对话里，察觉到了什么，如今追问，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好在，小姑娘还是小姑娘。
即使有了背景，所以脊背挺直了些，也还是那样天真和愚蠢，那样好糊弄，竟然没察觉到任何的问题。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你得问问医生。”
那医生本来只是站着等着，如今陡然被点名，似乎吓了一跳。
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他目光落到了何玉芝身上。
试图从她眼中，看出她的真实意思。
何玉芝没有看他，她正目光柔和，看着一旁的颜溪。
医生一时间停顿了一下，还未有什么时间思索，颜溪又开口了。
“我们可以去看望吗？”
她的双眼澄澈动人，和何玉芝充满世故和精明的模样不一样。
医生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可以啊……”
那心动猝不及防，让他一时不查。身体先思想一步有了反应，他竟在那样的目光里，点了头。
而后心中一惊，第一反应是去看何玉芝。
颜溪，颜淮南。
这名字的逻辑，便能看出来血脉的相连。
何玉芝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转眼去看何玉芝，心里有一点恐慌。
害怕自己看到什么凌厉的目光。
若是何玉芝并不想让颜溪去看望，那他还得做出一些选择。
从自己的利益，与良心之间，他心里涌出一点酸楚的无奈。
若能有所选择，大概没什么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良心。可这样缠绵病榻的病人，需要耗费的资源太多。
非他一人的怜悯，能负担得起。
这只是他们的家事，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医生，能救助病人，便已经足够。
其他的，他管不了，也没有权限去管。所以只能假做不知，假做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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