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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绝，你把饼带上。”崔明珠躺在床上，听见外边的动静隔着窗户喊。
“知道了娘。”魏怀绝答应着，背好柴刀和麻绳后，接过布袋和顾子兮往门口走，说道：“我出去你把院门关好就回房睡。”
以前他走之后都是魏君晚过会儿来关门，今天有顾子兮就不一样了。
村里太过安静，是以他俩说话屋里头的人都能听见，崔明珠听见顾子兮送儿子到了门口，对新娘子越发满意，小两口就该这样。魏君晚见不用自己出去关院门，翻个身继续睡了。
木门吱呀作响，顾子兮站在门口，灰蒙蒙的天空下，高大健壮的汉子回过头，见顾子兮呆愣愣的，他开口：“行了，快进去。”
顾子兮这才照着他的话关上了院门，许是起得太早，魏怀绝低沉平稳的嗓音叫她生出种陌生感，却并不惧怕，就像她摔碎了鸡蛋，魏怀绝帮她瞒着没告诉别人。
这个她最害怕的男人是好人。
顾子兮再次意识到这点，隐约能听见后院鸡的咕咕声，公鸡还没打鸣，离天亮还早，她回房躺下了。
一缕青烟袅袅，顾子兮在厨房里烧水添柴，今天有烙的厚饼吃无需蒸热，她坐在锅灶前的小凳子上边吃边添柴。
魏家人晨起是要喝碗热水的，他们这儿的大夫常说喝生水伤人，所以即便这半锅水过会儿就凉了，但毕竟是烧过的水，就于身体无碍，如今又是夏天，放凉后喝着更痛快。
小半个厚饼下肚后水也开了，她用长勺将木锅盖推到灶台边角上，不然一个不小心，冒出来的白汽是会烫到手和胳膊的，她以前吃过亏，自然知道厉害。
张绮静洒扫了院子进来，见案板上放着几碗热水，顾子兮还在舀最后一碗，就拿了惯常盛开水的木盆来，平时烧多了水没地放，就用这个盛着，谁想喝水了自己拿碗舀就成。
她往锅底又倒了水，问顾子兮：“泥鳅会杀不？”
在顾家的时候，吃的东西顾子兮都不敢多碰几下，曹节看她看得紧，连去换豆腐，带回去稍微碎一点都得打骂她，明明豆腐渣就在篮子里，曹节还说她没皮没脸竟敢偷吃。
杀鱼杀鸡时顾子兮更是被打发得远远的，等顾家人吃完后她才能回来。
她饿了自己胡乱去找吃的，找到什么吃什么，泥鳅也是吃过的，但因为没有刀也没有锅具，只能自己费半天力气用火石擦火，再用树枝穿了挖来的泥鳅整个架在火上烤，压根就没杀过。
但来了魏家，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这不成了吃白食的，顾子兮犹豫着，看向张绮静小声说：“我去试试。”
张绮静一看就知道她不会，也没硬逼着，说道：“我教你就成，泥鳅没鳞好杀，肚子刨开掏干净里头的东西就成。”
两人蹲在厨房外边一个教一个学，魏青玉一看要炖泥鳅了也过来凑热闹，张绮静就抓了她这个壮丁，说：“等下你把掏出来的东西拿去喂鸭。”
顾子兮不笨，甚至是聪明的，尤其在动手的时候，她看了一遍，从盆里抓个泥鳅，接过张绮静手里的剪刀学得有模有样，头一次杀还能看出手生，到了后边几条她明显熟练起来。
“煎了药你拿这个罐放在药炉上炖泥鳅。”张绮静拿了个黑罐出来，又说道：“你坐外边看着火就行，其他不用你忙。”
顾子兮连忙点头应下，这几天每天都有肉吃，夜里也睡得好，她无论气色还是精神头都比之前好。
小杂鱼太小，养了两天吐泥沙，连开膛都不用，刮去身上细鳞就成，她把太长的泥鳅用剪子剪成两半，和小杂鱼一起放进了陶罐。
魏青玉从院墙根那一溜菜地挖了块姜出来，好给泥鳅小鱼去去寒腥，农户这些葱姜蒜都是自己种，省得还要花钱买。
她到厨房切了几片姜，出来还顺手给顾子兮从锅灶底下抽了根燃烧的木柴点炉子。
顾子兮接过木柴，几点火星掉在她鞋子上，她连忙用空闲的左手掸走了。
魏青玉见她脚上还是成婚时的红绣鞋，顺嘴就问道：“顾子兮姐姐，你怎么还穿这个。”
红鞋在成亲后除了三朝回门那天要穿，过后就要收起来的，按理来说这双婚鞋要在过年时走亲戚再穿，好显示新夫郎的身份。
顾子兮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可她没有别的鞋子，总不能打赤脚。
说完她也想起顾子兮陪嫁过来的箱子里就两身夏服，一双鞋都没有，根本没法换，于是懊恼道：“你看我，竟忘了这个，你等着，我问问娘。”
闻言顾子兮一惊，想拦着她别去问，她哪敢问魏家要东西。
魏青玉声音不大，但崔明珠就坐在堂屋檐下做针线，也看向了顾子兮双脚，陪嫁箱子的事她听魏青玉说了，心里对曹节自是埋怨，这几日顾子兮穿戴齐整，没有什么不妥的，竟叫她忘了这事。
外人看来她们最近吃喝不愁，还顿顿有肉，显然是不穷的，结果新娘子连双换洗的鞋子都没有，传出去都让人笑话，她管着家里银钱，有多少数她最清楚，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两钱银子能支使。
顾子兮头上的伤还没好，无论换药还是每日吃的药都是钱，虽说这些是魏怀绝用私房钱掏的，可自己儿子卖了猎物得的银钱，大多都交给了她，手里能剩下几个子。
如今已认下顾子兮，崔明珠不愿再埋怨计较，她虽没念过书，可也知道做人得有良心，总不能为了省银钱把顾子兮赶出去，日子到了这一步，就要往前头去看，琢磨着怎么过好才是正经道理。
崔明珠在魏青玉开口之前说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
顾子兮忐忑不安，崔明珠见她如此，暗暗摇头叹气，这胆子也太小了，她只得安抚道：“放心，家里有你穿的，你那儿不是还有身旧衣，剪了做鞋面正好。”
知道她说得是曹节给的那身破衣裳，顾子兮换下来后没舍得扔，还挑空洗了，防着自己要是没衣服穿了能换一换。
“娘，那个我洗干净了。”她小声说道。
崔明珠点点头，开口“正好，你取来。”
哪怕再舍不得，顾子兮还是进房拿了出来，崔明珠又问她：“你多大的脚，家里不知有没有你的鞋样子。”
听顾子兮说了后，她拿出张绮静的鞋样子让顾子兮在脚上比了比，说道：“跟你阿嫂一个脚，省事了，不用再剪。”
她看着顾子兮身上的衣服，心想曹节那个黑心肝的，却给顾子兮穿的衣服不错，顺嘴就说道：“你那黑心后娘竟给你穿得不错。”
听完顾子兮想了下，照实说道：“这是顾阿娇不要的。”
原是顾阿娇穿剩下的，崔明珠立马就知这是为何了，在魏怀绝成亲之前无论跟谁打听曹节，都说她人好，连顾子兮都收拾得干净，要不是有这几身顾阿娇不要的衣裳撑着场面，旁人早就看出曹节对顾子兮不好了。
她把那身破衣服翻着看了一遍，对顾子兮说：“能给你做两双鞋，剩下的能给魏青玉用布头凑两双，她近来长个了，脚也长了，这几天总喊鞋磨脚。”
能得整整两双新鞋，不是顾阿娇穿过的，顾子兮说不高兴是假的，但因长久以来养成的性子，叫她根本不敢表露出喜悦，只小声说：“都听娘的。”
崔明珠见她这么听话乖顺，还叫着娘，眼里不由就多了两分喜爱。
顾子兮去煎药扇火了，她边做针线边想，鞋面是够了，但前段时间因为要成亲，给家里人做新鞋打袼褙用了不少粗布，现在剩的袼褙和布料根本不够四双鞋的鞋底，得好好想个法子。
晌午顾子兮喝了一整碗泥鳅汤，是崔明珠特意给她多盛的，说多补补就好得快些，这东西不用花钱买，在河边自己就挖到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谁喝多喝少魏家人都不计较。
但对顾子兮来说无比珍惜，白汤鲜美，只撒了盐就香得不行，泥鳅和小杂鱼炖烂了，连刺都是软的，比她用火烤的不知好吃了多少。
洗了碗后顾子兮原本要帮魏青玉剁鸡草，但崔明珠胳膊上挎了个偏大的篮子喊她出门，就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魏家住在村后，往村外走沿路都能碰到人，崔明珠跟村里人说笑，还让顾子兮认了不少人，喊阿嬷婶子什么的，到顾清深家门口的时候还特意让顾子兮记下，这是她三叔家，以后要是想来就认识门了。
顾子兮声音虽小，但一路怯怯喊人没有含糊，对崔明珠说的话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跟着崔明珠一路往东边走不见停，恍然觉出这是要去镇上，丰谷镇离桃花村约莫有个十里左右，途径四五个村子。
脚程快的年轻汉子可能要两三刻钟，农户人家出门不像高门大户有马车坐，吃惯苦了，女人赶路虽比不上汉子，但走上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不赶紧的话还能在途中歇口气。
等到了镇上，顾子兮才知道崔明珠来做什么，她从盖着布的篮子里拿出了顾子兮穿过的那身嫁衣，这衣裳后边穿不到了，不如卖掉换点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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