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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嫁衣的布料是魏家买的，况且原本也不是给顾子兮做的，对典卖衣服的事，顾子兮毫无感觉，她只是疑惑崔明珠为什么要带上她。
崔明珠带她在坊市商街上和行人搭话找主顾，梅花镇还算热闹，人一多际遇也就多了，倒是碰到个人家中将有喜事，见卖嫁衣凑上来看料子问价钱。
可崔明珠嫌给得太少，就算这衣裳是穿过的，那也只穿了一天，哪能那么便宜就卖了。
“我说嫂子也是识货的，这布料谁看了不说好，光扯布就花了五百文，再加上这绣活，你看看针脚，花了我们多少心思，也别说两百了，你若真想要，三百文。”
一听三百文，讨价还价的妇人嘴一撇，但这布料确实不错，价钱也比去扯布便宜，她摸着料子琢磨，怎么也得再压一压，挑三拣四道：“这衣服大了，回去要费手改，做鞋还得多费神找跟这差不多的料子。”
她说着，忽然瞥见顾子兮脚上的婚鞋，再一打量眼前这个头上缠着细麻布的姑娘，额角那里隐约有血迹，一看就是伤了头，她像是一惊，连连说道：“这是你穿过的新人有血可不吉利，你别是穿着这嫁衣被打的。”
一听这话，崔明珠立马不高兴了，从妇人手中一把扯回嫁衣，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嫂子你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说这丧气话做什么。”
她转头对顾子兮说：“走，不卖了，到别处去。”
顾子兮连忙跟上，心中忐忑不已，很怕因为她没把衣服卖出去。
身后那妇人有点急，她不过是借着受了伤的姑娘来发作，好压价钱，若是能以两百文拿下，谁还在乎吉不吉利，没想到人气性大直接走了，就在后边喊了两声，说再商量。
崔明珠只当没听到，好好的话让那人说得也太难听，不如另寻买家，何至于听这些碎嘴烂舌的糟心话。
两人又转到另一条街上，离坊市较近，崔明珠对顾子兮说道：“我去问话，你在这里等着，先别过来。”
有了刚才那一出，她自然要多个心思，不能再让人捏住这个来打压价钱。
顾子兮讷讷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周围人来人往，她处身其中有些无助，缓了一下才打起精神，看向不远处的崔明珠。
沿街卖货怎么也得到处走动，见崔明珠朝前走，她连忙跟在了后面，没有离得太近，只在能看到崔明珠的范围。
崔明珠一回头看到她，心道还算机灵，就不再操心顾子兮。
在镇上转了有个小半时辰，终是把那身衣裳卖了三百文，崔明珠紧紧挎着盖了布的篮子，带顾子兮到布匹铺去了一趟。
嫁衣不比寻常的衣裳好卖，得好运气碰到有喜事的人家，再者这布料样式富户财主可看不上，只有农户人家和梅花镇的寻常百姓才会上来瞅瞅，若卖得贵了，人家不如扯了布自己回去做，她们只能便宜卖。
卖得三百文很不错了，起码不用动她手里攒下的那些。
布料铺子里，崔明珠狠心花八十文扯了一段靛蓝粗布，布料是没有嫁衣那么好的，但胜在染了色鲜亮，比那便宜的麻黄原布好看多了。
她买布的时候往顾子兮身上比了比端详，顾子兮站着没敢动，任她等比。
待出了铺子后，崔明珠边走边对顾子兮说：“这布回去给你做身新衣裳，会做活不？”
八十文对顾子兮来说是个无比高昂的价钱，她十一岁时亲娘就死了，还没学过缝衣裳，曹节来了之后更没机会了，跟泥鳅不一样，这么贵的布她不敢糟蹋，就老实摇了头。
做衣裳是大活，十七八岁的姑娘还没怎么见过世面，家里穷的也没多少布料让练手糟蹋，活不熟不止顾子兮一个，崔明珠见她神色有些惧怕，便说道：“不会也没啥，往后慢慢学就行了，你阿嫂做坎肩手艺不错，做一整身就不大干练了，有时还得多费些布。”
顾子兮答不上话，只认真听着，晌午早过了，两人又匆匆往回赶。
等到了桃花村后，村头老树底下，有几个老嬷老太太趁着太阳亮堂，有坊线的有剥柴豆的，聚在一起闲话村里的各种人和事。
见崔明珠带顾子兮回来，那几个老嬷迎面就问道：“她明珠婶，干啥去了啊？”
崔明珠笑道“这不给我们家子兮扯了块布，回头给做身新衣。”
她从篮子里拿出布往顾子兮身上比，问几个老人：“看这布衬我们子兮不。”
“哎哟，真是好看。”
“咱小姑娘长得真俊。”
“这布料这么亮，得花不少钱吧。”
崔明珠听着她们的七嘴八舌，笑着说：“可不呢，八十文。”
一听这么贵，老太太们咂舌不已，齐声惊道：“了不得!”
“也就你舍得了。”
崔明珠笑而不答，又问道:“阿银奶，我记得你前段儿让人捎卖不穿的旧衣裳，还有没？”
阿银奶连忙放下手里的柴豆，她坐在后面，抻着脖子说：“还有呢。”
崔明珠把蓝布叠了放回篮子，说道：“多不多，多的话我给你三文钱，拿来打袼褙给子兮做两双新鞋。”
“有有，够你用的了。”阿金奶也不剥豆子了，连忙端着簸箕跟崔明珠一起往村里走，三文钱呢。
她家里那些衣服说是旧衣都是给面子，实际就是农家再补不了穿不了的破衣裳，托人卖都卖不出去，除了自己家的，还拾了别人不要的，一大堆呢，崔明珠听人说过有不少，这才开了三文钱的价，也就是做鞋底，不然谁买一堆破布回去。
张绮静正蹲在院里剁鸡草，见顾子兮抱了一堆破布回来，奇道：“这哪儿来的？”
崔明珠顺口答道：“家里没袼褙了，跟阿金奶买的，给子兮跟魏青玉糊鞋底。”
魏家人在魏怀绝成亲之前都做过新衣，所以看见崔明珠给顾子兮扯了新布说做衣裳，张绮静没有不舒坦，她也知道顾子兮连鞋都没有另一双，可怜见的，更不会说什么。
不过见婆婆忽然对顾子兮这么上心，她倒是有些惊奇。
顾子兮把破布放在地上，跟崔明珠一起挑拣拾掇，有那太脏的还一股味，就拿出来放旁边，整理完后过水洗一洗，不然也太埋汰了。
魏青玉在水塘放鸭子，她端了木盆去屋后洗收拾出来的破衣裳，果然就看见了。
“顾子兮姐姐。”魏青玉刚打了一捆草，正坐在白石头上歇息，见她过来就喊了声，又问来做什么。
听顾子兮说娘要给她们做鞋，她自然高兴，一双杏眼弯起来，兴冲冲跟顾子兮一块儿去河边洗。
忙碌踏实的一天很快过去，傍晚吃完饭顾子兮照常刷碗，崔明珠和张绮静趁天还没黑去村里串门了。
路上张绮静没忍住，问道：“娘，怎么想起给顾子兮做衣裳了？”
崔明珠先是轻叹一声，才跟她说了缘由。
那曹节不是好相与的，在顾家村吵了打了之后，魏怀绝打伤了顾风叶，曹节见人就哭诉，说她们魏家不是好人，更难听的话还往魏怀绝头上栽。
周围几个村子多少都传过这些闲话，连三婶都听说了，那天来的时候跟她提点了一句，流言中伤总归是不好的，哪怕她们并无错处，但背后嚼舌根的人可不管。
魏怀绝和顾子兮被曹节在外头泼了污水，先不提其她，魏青玉以后要出嫁，总不能被拖累了找不到好人家。
如今她不止要给顾子兮做新衣新鞋，还要把人养好了，无论谁看着了，都不能说她们魏家一个错，连魏怀绝的名声都能回来。
张绮静恍然大悟，诚然是这个理了。
婆媳两个就这样去串门，崔明珠在聊起娶顾子兮的事时，叹着气伤心透露魏怀绝之所以买下顾子兮，是为了救人啊，不然顾子兮被后娘坏了名声，哪还能活下去，就算活了，就照曹节下手那么重，顾子兮留在顾家非得被磋磨死。
跟她闲聊的陈家娘子闻言也连连点头叹息，说正是呢，还拍拍崔明珠的手安慰安慰。
这陈家娘子心地好也热心，碰见那不公的事总要痛心疾首说道说道，就是话多了些，跟谁都能说上一句，也瞒不住事，今天告诉她，明天桃花村一半的人就知道了。
在厨房收拾的顾子兮一无所知，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魏怀绝把她从顾家买走，在这里能吃饱也能睡好，对她来说，真的是救了她。
崔明珠对她好是有私心在里头，可那跟曹节是不一样的，曹节只给她穿得齐整，却连饭都不给吃，面上过得去罢了，魏家人把对她的好告诉外人也称得上是实话实说，比起曹节做的那些亏心事，这又算得了什么。
入夜顾子兮躺在床上，今晚只有她一个人睡，稍微自在了一点，但也不敢乱动东西，老老实实躺着，连翻身都谨慎。
她想起那块靛蓝的布，还有在脚上比过的鞋样子，只觉如梦一般不敢相信，耳边犹响起曹节曾经骂她不识好歹不配穿新衣的话。
而如今，曹节再打骂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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