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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在学校建造的人工湖旁，湖面上闪烁着霓虹灯的倒影，随着波纹不断跳跃着。
“……真不想这么快回去。”
任惟为喃喃道。
“为什么？”她的眼神好奇却没有探究。
“你不觉得这样很舒服吗？”他张开了手，晚风从指尖溜走，但是那种凉意却顺着四肢百骸流入心底。
“而且——我也没这么想要天天呆在镜头下的。”见跟拍只是远远录着没有上前，任惟为捂住了麦克风小声道。
“可是你刚刚不才说了习惯了？”
“习惯又不代表喜欢。”
“……那你每天的工作岂不是很不开心？”
任惟为又摇头：“那也不是，或者说就是因为工作太经常呆在镜头下了，所以才在下班后没这么喜欢。”
姜秒想了想：“——所以这也叫，加班？”
任惟为哈哈大笑了起来：“对！下了班之后还得看到镜头，这不是加班是什么！”
这倒是挺奇怪的。姜秒想。
她记得剧情里，任惟为被描写得就是那个习惯了闪光灯之下生活的人，在镜头前如鱼得水，他也乐在其中，享受着被人喜欢和追捧的感觉。
原来，离开了那样苍白只是一面之词的剧情之后，任惟为也会展露出不一样的性格。
是不是她太过于信任这水中花镜中月的剧情了？
“惟为。”
“怎么了？”
“没有镜头的话，你还会是现在这样吗？”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要透过他挂着笑的脸看见他毫无波澜的心一样。
任惟为张了张嘴。
他无奈地捂住了头，干脆把他们俩的麦克风都取了下来：“要不要这么直白啊……”这可还在录制呢，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不都是经过加工修饰展现在观众面前的吗？
任惟为也看着她：“你觉得呢？”
姜秒彻底地将剧情抛之脑后，沉默地看着他。
“你也没这么喜欢笑，你也不是这么喜欢充当活跃气氛的角色，你也不想为了节目效果妥协一些东西。”
她一条一条说了出来。
之前她出校门的时候，见过他一个人盯着地面发呆，平静的表情让人还觉得有些吓人。偶尔，她也会在他身上捕捉到一丝奇怪的矛盾。
若不是受到剧情的影响，她总觉得他应当更锋利些才是，爽朗得毫无心机的表面下，是他冷眼旁观、看透一切的冷酷。
任惟为的笑意逐渐收敛，直到完全看不见。
“我小时候的时候，一度很讨厌镜头。”他轻声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来，这些东西他从未和别人透露过。
也许是因为姜秒——看透了他，也许是因为他也渴望着有一个人能了解他。
小时候——
他们家就是做娱乐公司的，父亲是掌权人，母亲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影星，这就导致了他们基本就活在毫无隐私的闪光灯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被记录在不同的照片中，被写成完全不同的故事。
父亲的风流天性是在他出生三年后逐渐展现的，那时候母亲就会盯着各种娱乐八卦的新闻流泪，苍白瘦削的侧脸就如同钉子一样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那时候的他想，要是世界上没有无孔不入的镜头就好了。
父亲在外的无数私会不会被发现，他还能在家里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一切都可以维持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小时候自私的他，不愿意去在意母亲受到的伤害，只想要家庭能完整圆满。
姜秒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给了他一个回应：“然后呢？”
“然后——可能是报应吧，我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被欺骗之后，他也学会了伪装自己，在向那个女人欺骗了自己的复仇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别人的目光里、镜头前，他已经习惯于极力地去活在虚假的印象中，成为了那个别人话语构成的任惟为。
他是开朗活泼的、热情洋溢的、讨人喜欢的、调笑自然的、流连花丛的……他成为了自己都认不得的样子。
“很奇怪吧。”他说，“离开了镜头和别人的目光，我好像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我不会笑了，也不会说话了，我只想安静地待着，放空一切。”
他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如果不去做别人眼里的他，他又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呢？
有目的地去谋求别人的情绪已经成为了深入骨髓的特性，在别人说完一句话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开始紧绷着神经说出恰到好处的话语，而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他又只觉得一切精力都被消耗了，头痛欲裂。
任惟为看向她：“就像现在，很奇怪吧？”
他不会笑着和她开玩笑，他不会照顾到她的所有心情，他也不会让她每时每刻都觉得舒适，甚至对她别无所求。
姜秒的视线就像是这一湖水一样透彻：“不奇怪啊。”
她没有犹豫：“不如说——这再正常不过了吧？”
任惟为愣愣地看着她。
“每个人在不同的场合本来就会展现出不同的样子的，而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因为你觉得这样是令你最舒适的。”
姜秒歪着头看着他：“为什么要否认自己呢？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错误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正确的，只有你自己想不想去做。”
既然活着——那就按照自己最自然的样子活着不就好了？
短短数十载，眼睛一闭，即使有人评判对错，那也是完全听不见的时候了。
要是这段时光都不能够让自己开心，在死之前一定会很后悔的吧？
她在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正因为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倒计时，所以才更需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怕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之前，感觉这辈子虚无缥缈。
只要不去伤害别人，每个人都有选择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的权利。
“噗——哈哈哈哈哈——”
任惟为忽然一笑，那刚刚还苦大仇深冷肃一片的脸再度焕发出平日里开朗的模样：“我这是被你安慰了吗？”
“……只是大道理而已。”姜秒低头看着湖面，嘈杂的人群声远去，只剩下水波在耳边荡漾，“这些谁都能说。”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而已。
“不。”任惟为说，“很受用，轻松多了。”
明明他在人群中每次都充当着那个体贴别人的存在，但是在姜秒面前，却永远像是被她安慰的，她包容着他所有的变化，从来不会有异样的眼神。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在她面前最放松吧。
那些人都对他别有所图，想要从他身上索取点什么，又或者带着条条框框的刻板印象看待他，他也同样。
但是姜秒不是，好似无论他做什么事她都觉得他还是他。
他忽然闷笑了起来。
真好。
他忽然觉得这种“加班”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至少——让他遇见了姜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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