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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挂断电话,侧身抵着门将门关上,抬头,对上几张陌生面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进错了包间。
她连声道歉,转身欲离开。
本来嘈杂的包间因为这段小插曲安静了下来,一个高亢的中年男声在这时突然响起:“如一?”
头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挺着一个啤酒肚从座位上站起:“真的是你呀!如一!”
如一闻声回头。
对面,一桌人中立着个红光满面、脑满肥肠的男人。
桌上有人开玩笑:“怎么?想逃酒啊张总。”
被称作“张总”的男人笑着阔步朝如一走来,露出发黄的牙齿,上提的脸颊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如一认出了他:“张叔叔。”
也是那一瞬,一众人中,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是被施法定住,她僵在原地,任由张总将她拖到桌前:“来来来,叔叔瞧瞧,得有多久没见了,啊?”
如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抬眼看向她。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坐这儿。”张总将她按坐在他的位子上,转身拖来一把空椅子坐在旁边,拿起如一对面的酒杯,他目光越过如一看向她身侧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粗壮的手臂从如一面前伸了过去:“裴董,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如一听到男人轻笑,随即是碰杯声,她看到张总一饮而下,却没有勇气转头去看身侧的男人。
“对了!”张总稍稍扬声,引来大家注意。
“还没介绍,这是原虹安集团如董的千金。”他揽住如一的肩,“老如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当初那个项目,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风险大搞不得,他不听,最后两手一撒,留下老婆孩子和一堆债……”他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捏了捏如一的肩。
对面那帮老头一看都是老江湖,大概都是知道如一父亲的事的,个个儿摇起了头,一脸惋惜。
如一绷着身子不动声色收拢双肩,想逃离肩上那只魔爪,手不知不觉在桌下紧握成拳。
“好在这孩子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外。”张总的手顺势又移到了如一的背上,一张油腻的脸悠悠凑近如一,笑着开口,酒气铺天盖地,“如一啊……我和你爸爸关系好得不得了啊……”
如一被熏得不行,屏住了呼吸。
和她爸爸关系好得不得了?
她可没忘记,当初她爸拜托他帮忙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背上的手最终落到了如一的腿上,张总倒满两个酒杯,拿起其中一杯递给如一:“来,跟叔叔喝一个。”
如一摇头:“我喝不了白酒。”
“尝试一下嘛……”
“真的不会。”
“不给叔叔面子啊……”张总的脸越靠越近,恨不得贴到如一身上,“太久没见,跟叔叔生疏了是不是?”
如一强忍住情绪扭头。
张总忽地搂住她的腰。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就在如一豁出去准备撕破脸时,身侧忽然伸过来只长臂,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拿走了张总手中的酒。
“我替她。”
男人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裤平整无皱映入眼底,如一心跳都漏了半拍。
裴识予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张总置于女人腰间的手上,握住如一的椅背,他连人带椅拖到自己身前,如一一个没坐稳扑进他怀里。
那怀抱再不是她曾经最熟悉的淡淡洗衣液香。
清冷的木质香,一如此刻这个男人散发出的寒冽气场。
张总被这举动吓了一大跳。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此刻看着面前二人,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你们……认识?”张总讪讪问。
如一刚要开口,裴识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嗯。”
张总一副“我都懂了”的样子,笑着陈述他的认定:“有故事。”
裴识予没否认。
张总喜上眉梢:“真是无巧不成书!如一这孩子就像是我亲闺女,我和她爸爸交情颇深,我自己没女儿呀,对这孩子那是喜欢得紧啊!”
裴识予笑了笑。
如一再也坐不下去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讷讷道:“失陪了……我同事还在等我……”说完逃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到自己包间,这边刚好接近尾声,乐团几个喝高了的男同事正在激情合唱《好汉歌》,如一被好友陈映月拉着坐下。
陈映月问她:“一个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傅宗慎不至于吧,不就和乐团的人吃个饭,他还不放心啊?”
“可能因为我刚回国吧。”如一觉得口干舌燥,手中的香槟被她几口喝了个干净。
陈映月:“要我说,傅宗慎真的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国外那几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人家对你有多好,你以为你叫人家‘宗慎哥’,人家就是你哥哥了?人不是你亲哥,对你那么好你觉得他图什么?话说回来,他哥傅宗羡你也是打小就认识的,和你也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了,怎么就没见你的宗羡哥对你关怀备至呢?还得是你宗慎哥体贴入微。”
她抬手点了点如一的额头,告诫道:“你别作。”
如一心里有些乱。她怎会不明白陈映月说的?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无法开始新的感情,她做不到。
所以哪怕她和傅宗慎关系很亲,但也始终保持在一个合宜的程度。
她也想过,如果哪天傅宗慎向她挑明,该怎么做?
她不知道。
没有答案。
渐渐的,她想,他们最终也许是会在一起的吧,不过是时间问题。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到她可以完全放下,或许,一切会有全新的开始。
饭局结束的嘈杂声将她拉回神,大家陆续站起身。
她本来就沾不得酒,这会儿有些上脸。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门,人太多,电梯分了好几波,如一和陈映月让到最后一波才上。
到停车场,陈映月解锁车,看到旁边如一的车,又看向如一,说:“你喝了酒,跟我走吧。”
如一摆手:“傅宗慎来接我,你先回去吧,外面冷。”
陈映月:“他来了吗?”
如一看了眼手机:“马上到。”
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陈映月抬手给如一围上:“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如一握了握她的手:“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陈映月的车开走,如一靠在自己车上,手机屏幕亮起,是傅宗慎发来的信息,说再等一个红绿灯。
地下停车场总是阴冷的,一阵风窜过,如一将脸埋进围巾里。
忽然,对面传来脚步声,稳而有序,她抬头,停车场广播刚好切到新的音乐,中村由利子弹的《命运》,她有阵子拉这首曲子时合过这个钢琴版本,熟悉的前奏响起,仍旧那么让人揪心。
站在那充斥着悲伤的旋律里,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如一看清楚了从暗处朝她走来的人。
“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再见。”看着她,裴识予说了两人阔别多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男人深邃的目光仿佛有魔力,在那注视下,如一无法动弹。
良晌,她才牵动嘴角:“好久不见。”
裴识予微眯双眼,细细研磨起她那句“好久不见”。终于,他笑了,目光毫不掩饰地拂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瘦了,五官比从前更加立体,头发也剪成了短发,轻薄的刘海,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却比从前还要清纯。
喝了酒,如一脸上倦态夹杂醉态。裴识予没吭声,就那么看着她。他想起刚刚她进错包间对着电话那头叫的那句“亲爱的傅宗慎先生”,下颌线不自觉绷紧。
所以,她是在等傅宗慎?
该要多亲密才能叫出“亲爱的傅宗慎先生”?
哪怕曾经在他们最火热的时候,她都没对他用过这个词。
还是说,她和傅宗慎在一起了?
停车场除了波折起伏的钢琴音乐一片死寂。
想起方才饭桌上人家叫他“裴董”,如一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你现在……”
裴识予知道她要说什么,道:“做生意。”顺着问她,“你呢?”
“在祁城交响乐团。”
“还在拉小提琴?
“嗯。”
那瞬间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裴识予笑了笑。
如一想过许多他们再遇的画面,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像老朋友一样平静地聊着天。虽然再清楚不过地感受着那沉重的失落,却又抑制不住地为这意外的相遇而感到满足。
对于他现在在做生意这件事她是惊讶的,毕竟他之前是学医的。“你怎么……做起了生意……”他不是想当医生吗?曾经不还为此格外努力吗?
她记得他曾经说过,哪怕很微小,可他也想减少这世上的病痛。
裴识予目光眺向远方,缓缓,收回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勾唇:“这还要感谢你妈妈。”
如一身子一僵。
她过度解读了吗?她觉得,他这句话不仅解释了他为什么弃医从商,也带她回忆了他们为什么会有今天的结局……
事实是无力反驳的,她有些局促无措。
随之而来是一阵沉默。
“太晚了,我送你吧。”她喝酒了,裴识予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喝不了酒?不许喝酒,从前他说了多少遍?
“不用了……”如一刚开口,那句有人来接她还没说出来,被裴识予打断:“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至于生疏到如此地步吧?”
如一为难,可半天也没组织好一句谢绝的话。
看她这样子,裴识予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刚刚饭桌上的事,想到她差点被那姓张的轻薄,情绪有些按捺不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懂得拒绝。”
就像他当初口不对心的那句分手,她怎么就二话不说答应了?但凡她露出一丝不舍,他想他都会不顾一切,管他是谁阻挠,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可她没有,她冷静得可怕,仿佛那天见他,就是去和他结束一切的。
这让他在之后的岁月每当回想起他们之间,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笑话。
他以为自己早已释然,可在这一刻,心里压抑多年的不甘和怅恨仿佛轻而易举就被勾了出来,不知不觉开始话中带刺:“让你坐你就坐?那姓张的对你什么心思,感觉不到?”如果当时没有他解围,她该怎么办?
“叔叔?”他哼笑一声,“我看他可不止想做你的叔叔。”
“裴识予……”如一声音温细,可情绪难掩,他这种讥讽的语气实在让人难受。
裴识予脊背一僵。
她曾叫过无数次他的名字,佯装生气的、娇嗔的、无奈的、深情的……可从来没有哪一声如此刻,令人如此心颤。
裴识予的锋芒一瞬退散得干干净净,肩都跟着软了下来。
他想说点什么,远处驶近的一辆出租车车灯刚好照在他们身上,他和如一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对面车门被推开,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迈步朝他们走来,声音温和,如沐春风:“如一。”
如一微锁的眉目舒展开:“宗慎哥。”
三个字,成功让裴识予脑袋里的弦崩断了。
傅宗慎。
以前和如一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名字总会以最高的频率出现,横贯他们的生活,如一心里总有一方位置是属于傅宗慎的,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男人。她甚至毫不避讳在他的面前提起对这个男人的牵念和记挂,醋坛子翻了又奈何冠冕堂皇的“发小”二字。
这个从始至终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男人让裴识予很不舒服。
明明离得那么远,明明许久不见面,却始终霸占着如一心底某个重要位置,他嫉妒得不行。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如一之间早已物是人非,傅宗慎还是那个傅宗慎……
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情比金坚?
他笑了。
原来,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也是有东西可以不变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变的不可以是他们?
傅宗慎和他点头致意,将手上的大衣披在如一身上。
裴识予看着这二人,难以接受在如一的感情生活里,他竟成了不合时宜的那个。
明明他们曾经才是最亲密的那对。
如今,他却成了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的旁人……
看吧,多可笑。
如一从包里找出车钥匙递给傅宗慎,裴识予看着他们上车,灰色的奥迪发动,驶离,很快淡出视线,不见踪影。
他想起,她就连学车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大一整个暑假,顶着个大太阳,两个人晒得黢黑,偏偏做什么都很出色的她学起车来手忙脚乱。
刹车踩成油门,转向灯开成雨刷器,摸档杆还能摸到他腿上……
当她的手放到他腿上的那刻,他是真的坐不住了,说了句“档杆不在我腿上,摸我腿干嘛”。
她笑得前仰后翻。
……
这些画面,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他想了多少遍?
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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