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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申初时分,麒麟大街上。
两驾装饰华贵的马车和一匹高头骏马,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鱼贯而行。
由于阵仗摆的太阔,这条赢都最宽的街道竟显得狭仄了。
队伍像一把带了爪牙的扫帚,所经之处,路人和两边的商贩摊位,被扫荡的东倒西歪,鸡飞狗跳。
当然,还有闷在肚子里的怨声载道,问候祖宗。
今日,赶上了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那匹高头骏马,喘着粗气恹恹而行,一身流汗的皮毛显得油光水滑,几乎能挤出一盆洗澡水,滴答在路上,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蒸发了。
坐在骏马上的少年,身穿厚重礼服,发束耸天高冠,似乎丝毫不受炎热影响,从一而终的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睥睨万物之态。
好像他坐着的不是马匹,是龙椅。
然而大腿内侧,在马汗与人汗的共同努力下,裤子已湿透,皮肤被汗液腌渍的像爬过一万只蚂蚁,咬噬的又痒又疼。
“铎儿,到车里来,别中暑了!”后面一辆挂着珠翠的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一个妇人的声音冲着马上的少年关切道。
荣春铎并未转身,只朝后面摆了摆手。
这是他册封世子礼的大喜日子,让他低调内敛的躲到马车里?不能够!
他即便是烤成肉串,热成王八,也要风光无限的在这条路上显摆完,让全赢都知道谁才是赵王府的真世子!
这一幕,恰巧被一白衣男子纳入眼底,他抿唇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白衣男子端坐于行舟酒舍二楼的一处临街靠窗的座位。
圆滚滚的店掌柜一脸堆笑,拿出十二分的殷勤,躬身九十度,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
如此酷热天气,他竟一滴汗珠子也没有,甚至三步开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阵阵寒凉,简直是一具行走的大冰块。
虽然此人长得生人勿近,但店掌柜向来是个自来熟,偏要跟他套近乎,顺便纳凉。
“客官,这是本店新酿的梅子酒,独家发售,数量有限,过了这一季,只能等到来年喽……”
白衣男子一边品着被店掌柜吹成精的梅子酒,一边觑着那列招摇过市的队伍快被晒成了牛肉干。
以及,忍受着这位喋喋不休的店掌柜来蹭凉气。
“你家主子还未有消息?”白衣男子打断他的聒噪。
“客官近几日天天来问,想必是有急事找他,若有消息,我自当告知!可惜呀,我也好几个月未收到主子的消息了……”
店掌柜如是说着,难得在一张天生带笑相的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随便什么人打听,你皆告知?”
店掌柜搓着胖手,转为笑吟吟道:“自然不是!我开店多年,见得人比认得字儿都多,一看就知你不是坏人!”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的不再言语,转首继续俯视骏马上的?N瑟少年。
荣春铎将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愣是骑成了蜗牛,速度之慢可谓叹为观止。
珠翠马车只得慢吞吞的跟着,晃晃悠悠,能晃睡一只精神抖擞的斗鸡。
车檐四角挂着银铃,被熏风吹动,发出清心静气的脆响。
车帘垂下后,阻隔了外面的酷热。
一只小型冰鉴,放置中间,散发的凉气,使得车内宛如春日丽景。
赵王妃头戴凤冠,身披霞帔,重新倚靠回软座,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慢悠悠佯嗔道:“这小兔崽子,大热天的,放着近道不走,非要绕这么远!”
“今儿是公子的一等大事,就应该让人都瞧瞧他的威风!”王嬷嬷为赵王妃摇着扇子,高兴道。
赵王妃一想到今日拜见了圣上,还到荣氏宗祠授了世子册封礼,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直到此刻,她还觉得不真实,这可是她肖想了十几年的事,中间不知使了多少力气和手段,才终于得偿所愿。
但她还是不无担心道:“你说,那小子当真死了?”
“哎呦喂,这可是梁青那小奴才亲眼看到的,说是被老妖怪吃了!再者说,这都三四个月过去了,若当真没死,不早回来了?!”
此话赵王妃已听了不下百遍,却百听不厌,好像这是一句什么金口玉言,每听一次就等于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她心情大好的指了指冰鉴,王嬷嬷即刻会意,打开冰鉴厚重的盖子,端出一碗冰镇陈皮绿豆沙,加了蜂蜜,吃进嘴里,甜甜爽爽,消暑降火。
赵王妃吃完了才缓缓道:“长千金那边什么动静了?”
王嬷嬷接过赵王妃递来的空碗,回道:“这几日被王爷锁在屋里闭门思过呢,一时半刻整不出幺蛾子了……我看呀,这次王爷是真向着咱们了,竟连他这宝贝千金也不疼咯!”
“哼,王爷可是足足拖了三四个月才答应封铎儿的,还是偏心那边的!此次是长千金作的太过了,这几个月王府可有一天安生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哪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此不像样子,也就咱们王爷能忍了!”
“我正奇怪,后来是怎的不忍了呢?”
王嬷嬷一向对三只耗子四只眼的事饶有兴趣,瞅着王妃心情一好话就多,便抓着机会多打听点。
“耗子抵猫鼻梁骨,作死呗!这小妮子,也是昏了头,居然跑到姚家大闹,姚家躲还来不及,怎会听她一个小妮子的话?虽说姚老太爷宠她,但毕竟是外孙女,宠也是有度的。”
赵王妃继续道:“不仅如此,她还口口声声要去面见圣上,这才彻底把王爷惹恼了!犹豫再三,最后才把她锁起来的。”
王嬷嬷疑惑道:“怪不得,原来还有这段缘由!……只是老奴愚钝,长千金到底为着什么这般闹?”
赵王妃懒洋洋道:“还能为着什么,不就是她那个死鬼阿弟嘛!她非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见不着她阿弟的尸体,便不承认人已死。你说,被蛇妖吞进肚子里,哪来的尸体,她这不是魔怔了嘛!”
王嬷嬷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王妃随即又叹道:“长千金一介小女子,再怎么闹腾也不足为惧,真正的老狐狸是那一位!”
说着,她朝后面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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