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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穆柔来和她说话时，告知她的。
“昨日的安神汤，五娘睡下了没能喝成，今日我又带来了。呆会儿你用了晚食，在过上半个时辰喝，保准你睡得舒舒服服的。”穆柔拿了针线筐在穆辞床榻边绣着鞋面。
鞋面是竹青色的绸缎，颜色较为暗沉，上面绣着西湖柳月，花色浅黄，因着整个花体丰满大轮，外部花瓣扭转稍稍下垂；而中部花瓣旋转开放，内部花瓣正抱，微露花心，所以要将这层层花瓣的繁复层次展现出来却是极为下功夫的。
虽说已是快到五月，天暗得玩些，可在这山川之间日月遮蔽，一日点灯的时辰总有七八个。
穆辞卧在床榻上，抬眼见着穆柔时不时揉了会眼睛，而屋内点着的油灯也有三四盏了，便道：“大姐姐还是别做了，小心熬坏了眼睛。姐姐的眼睛就如一眸春水照人寒，若是熬坏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穆柔闻言微怔，她盯着穆辞看了一瞬。
穆辞眼眸一低，偏向别处，有些故作掩饰的轻咳了一声。
放下针线，浅浅笑着：“左右是来打发时间的。除了做做这女红，来与五娘说说话，我倒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她把鞋面放在针线筐里，神情贞静，如同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一样，从前穆辞在她身上见着的几分娇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丝丝若隐若现的沉淀的沉静，与穆辞的气质有些相像，可又是不像的。
穆柔抬起头，目光在穆辞的屋子里微微打量了一圈：“我还记得以前家中饱读诗书的三娘，五娘只是些微认得字。如今也能出口成章，变着法儿来夸我，劝我歇息。到底还是五娘最是用功的。”
穆辞鼓了鼓腮帮子，拉过穆柔的手，小声道：“不过是那日在茶馆等着姐姐们时，看了会儿话本，其他什么的都没记住，只是记住这一句，觉得甚好，就来班门弄斧了。”
她轻轻晃着穆柔的手，面露哀求之色，“大姐姐可不要和太太说，太太不许我们读这些杂书的。若是知道了，五娘可要被罚抄《闺训千字文》了。”
穆辞抱着穆柔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跟自己亲近的人撒娇卖痴，她眉眼弯弯，面色病白，乖得忍不住让人心软。
穆柔笑意微顿，摸着穆辞披散着的青丝，不由想到，五娘与宋表哥成婚之后，也是这样的娇态吗？
高氏从来教她要循规蹈矩，便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也是拿捏着矜持和规矩，或许就是这样才不让人喜欢吧？
就像是父亲虽然现在礼敬母亲，可他喜欢的却是云姨娘，也曾为过云姨娘不顾礼法。
她有在父亲做出个女儿的娇态，可也做不到穆云从前任意妄为，毕竟是被偏爱的，会是不一样的。
穆柔眼底浮起一丝阴翳，声音仍然带笑道：“好。我不与母亲说。只不过五娘以后还是得听母亲的话，不要看这些杂书，能识字懂礼最好。如今你先学着把女红做好，等你在大些，我求你母亲教你看账本，学着管家。”
她的手指穿过穆辞顺滑的青丝，五娘只要不学会了这些东西，宋表哥便不会对她有所青睐。
穆辞轻声应下，鸦青色的眼睫轻轻覆在眼睑上，眼眸之中缓缓流淌着暗波。
等穆柔离开后，善善去帮着穆辞拿了晚食回来。
善善一一将饭食拿了出来，一碗鱼粥，一小碟秋葵，一盘清蒸鱼。
“我瞧着三小姐身边的喜鹊给厨房塞了点钱做了别的吃食，小姐若是吃腻这鱼明日我也去让她们给你做点别的如何？”
只从上船后，这一日三餐处处可见的都是鱼，加之这鱼若是处理不好，又有一股腥味儿，善善有些担心穆辞会不喜欢用。
不过结果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外。
“不用。若是明日你能让厨房将这清蒸鱼换成了红烧鱼块儿，那我可就开心不过了。”穆辞拿起筷子，看看了晚食，在想要那样开始下手。
善善闻言，收起食盒，铁面无私道：“红烧鱼块儿，要放油炸，还要鲜辣才好。小姐这身子才好没多久，便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如想些能吃的，婢子还能去小厨房给你看看。”
穆辞摇头，有个厉害的丫头，当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你之前与我说，大姐姐有意让连翘问你，我每日在做些什么。”穆辞喝了一口粥，暖了暖胃道。
善善一边点头，一边用着筷子帮穆辞将清蒸鱼里的鱼刺剔掉，夹着奶白的鱼肉放在穆辞边上的小碟子里：“连翘说话不过三句就问我平日是如何伺候小姐你的。又问小姐病着的时候，我日日小心翼翼，如今你身子好些了，可是能如常人一般四处活动活动。”
不过她却是有些不懂，为何大小姐突然有些变了态度，她虽然现在也喜欢与她家小姐一块儿说话，可却没有了从前那份真心在里面了，就像是……
“只从大小姐前次落水醒来后，婢子觉着像是变了一个人。”
善善直言像穆辞说出心中所想。
穆辞神情一顿，放下碗筷，漫不经心又有些不守规矩的伸了个懒腰，浑身舒坦了一些，她才半眯着眼眸笑道：“我那次遭了祸事醒来后，你也说我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这样也好，大姐姐始终是府上嫡出的大小姐，她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善善下意识辩驳，认真道：“小姐与从前不一样了，可还是善善的主子。可大小姐不一样了，善善担心她会对你……”
言尽于此，穆辞也懂得善善的担忧。
她倒是没想到对她的时候，这个丫头倒是双标得很。
可是关于重生复活的事，她不希望善善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私心，也是想要保护善善的私心。
“一不一样那也是大姐姐，难不成还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大姐姐换走不成？”穆辞三言两语便解了善善心底的忧愁。
她偏过头从窗外看向狭长的天边，已是漆黑一片。
第二日快临近申时的时候，船终于停靠岸边。河岸边，数量架起帆布的大船，来往人中鱼龙混杂。
吴妈妈嘱咐家奴好好看着几个小姐，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奴将收拾好的箱子一一搬下去。
几个女孩儿都带着帷帽，由着丫鬟搀扶着下船。
只见一体型微胖的中年婆子上前，冲着高氏拱手一礼：“大太太与小姐受累了。马车老奴已经备下，老太太在家中等着与你们团聚呢。”
高氏点头道：“多谢刘妈妈了。”
刘妈妈是穆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鬟，得她来相迎，必是穆老太太授意。说着，她看了看前头的穆柔，又不着痕迹地望了望身后，身量高挑的穆云和个头娇弱的穆辞，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一边帮着高氏领路，一边与高氏时不时说上两句话，说来说去，便是她们去了云川江，穆老太太想得紧，现在回来了，穆老太太高兴得能多用上一碗饭。
最后，又道：“听闻大小姐不日前受了罪，这身子可有养好？老太太当时知道了，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穆柔隔着帷帽与刘妈妈说话：“已经无事了。让祖母替我担心，真是我这做孙女的不是。”
刘妈妈顺着穆柔的话，又夸穆柔孝顺懂事。
穆辞有些听懂言外之意，穆柔识大体又懂事，她受了罪，便是她们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刘妈妈领着高氏与穆柔上了一辆马车，而穆辞则无穆云一辆。
与她们说话时，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再是客气不过道：“三小姐与五小姐一同坐这辆马车，因是要赶着回去见老太太见礼，马车恐怕要行得快些，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两位小姐担待。”
穆云面色最先变了变，就算是穆老太太身边的奴才，那也不是要卑躬屈膝的，话里话外的怠慢与一丝不耐，让她眼眸不禁锐利了一分，忍了又忍道：“既然是急着要去给祖母见礼，我们又怎么会不懂规矩。”
刘妈妈假假的笑笑：“三小姐是未上穆氏族谱的人，虽都是大老爷的骨血，可依着礼法，还是得尊一声老太太。而不是如大小姐一般唤祖母。”
穆云眼眸一瞪，身子微微前倾，她紧紧攥住喜鹊的手，咬咬牙。
刘妈妈又对着穆辞道：“五小姐也是这般。”
穆辞眼睫轻颤，眼底流淌过一丝冷意，她嘴角弯弯，声音娇弱又带着一丝稚气道：“多谢刘妈妈提醒。我虽不曾见过老太太，可时常听大姐姐提起老太太如何和蔼可亲，疼惜晚辈。如今已经到了停云县，我等自是尽快去见礼才好……咳……我们第一次见刘妈妈，刘妈妈便这样金玉良言的提醒我们，如是我们该向你道谢。”
言罢，她微微福身，善善也跟着一同。
刘妈妈面上的笑意真了一分：“停云县不比云川江繁华，车上若是闷得慌，不妨教丫鬟开些窗，透些气好。”
她的目光在穆辞身上又上下打量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穆云对着穆辞冷哼一声：“人家都不把我们看作自家人，倒是你却上赶着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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