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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样事情瞧着都是简单，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这佛经之中多是梵语转了晋文，也大多都是偏僻生疏的字，便是瞧也是要瞧上半天的，且又不能写错，一旦错了便要费了这页纸重新来过，这一日下来抄不了多少。
口念佛经若不是长年念佛之人，初次读起来要求不了朗朗上口，声音悦耳，这吞吞吐吐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穆老太太没说停，这念的人也不敢轻易停下来。
两个时辰过去，穆云捧着佛经念得已是口干舌燥，声音喑哑了一分，又不由将音量提高了一分。
穆老太太躺在罗汉榻上，闭眼也不说话，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别的。
对面桌案前，穆辞站着身子，青白色的宽袖用束带绑起，她低垂着头落下笔又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佛经，发现落笔有错。
神情淡淡地冲着善善小声道：“再拿一张纸来。”
善善脸色变了又变，又不敢轻易露出自己的情绪，她皱了皱眉，将桌案上已经只差两三个字便能写好的宣纸卷起放在一旁，这已经是她家小姐写费的第五张了。
等善善铺平了宣纸，穆辞趁着机会缓缓转动松活了下自己酸胀的手腕，又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薄汗，唇上的口脂已经被抿掉了些许，隐隐露出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双唇。
穆辞望着穆云几番有些坐不住的微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透露出些微烦躁，念佛经的语速从开始的语气舒缓清晰，变得有些加快。
她低下头，刚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穆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穆云见此声音一顿，眼底聚起一抹欣喜。
只听穆老太太却说：“给三小姐倒盏温水，喝完后继续念。”
穆云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一僵，她低下眼眸道了一句：“多谢老太太。”
刘妈妈上前将穆老太太搀扶了起来，丫鬟又轻声将珠帘掀起，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穆辞闻声停下笔冲着穆老太太微微福身。
穆老太太问道：“这抄了多少？”
穆辞应道：“五娘愚笨，这每写了两三张总要错了一张，现下抄下来也就只有十来张。”
穆老太太在正堂首座上坐下，端着刘妈妈给她倒的温茶道：“我瞧过你抄的佛经很是用心，一日能抄上十来张也是不错了。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定性。”
穆辞低头不语。
刘妈妈打量着穆老太太神色，眼眸一转笑道：“这要不了两月便是老太太的寿辰，从前都是大小姐帮着老太太抄写佛经送到普惠寺供奉后，再等到您寿辰之日，分发给那些贫苦百姓，祈求消灾免难的。今年大小姐才遭了罪，这身子没养好，不如老太太饶了大小姐将这差事给了五小姐如何？”
穆老太太闻言看向穆辞，有些犹豫，半眯着眼睛问道：“五娘以为如何？这抄写佛经最费精神的，且光抄写一份是不够的，怎么也得百来份才算是好的。”
桌案边上开了一扇窗户，一阵凉风吹了进来，穆辞掩下眼底深色，乖乖地低下了头，她又怎么敢拒绝。
说是好差事，可也是个苦差事。
做好了或许能得穆老太太高兴，可也是这近两月的日子都将穆辞给拘着了。
“既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五娘不敢推脱。”
另一边穆云的脸色微微一变，她一股气用上心头，喉咙发胀的难受，一口气没匀得过来，忽地咳嗽了起来。
她两颊通红，在喜鹊帮着顺气后，才缓了过来，又见着众人都望向她，又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一时又气又恼。
穆云连忙站起身子，对着穆老太太道：“是三娘晃神了。”
穆老太太觉着无关经要的摆了摆手道：“无事。你们也都累了许久，都自行回去歇息去。刘妈妈你等会儿将《金刚经》送一份到五小姐那里去。”
言罢，也不多留两人一会儿，就让刘妈妈送客了。
出了穆老太太所在的正堂，可巧的是，碰着厨房的家奴一行五人提着食盒来送晚食。
穆云咬咬牙忍下气。
穆老太太一人定是用不了那么多东西的，自是有旁人陪着。
刘妈妈将她们送出了正堂，便转身回去了。
穆云一把拉住穆辞，低声道：“五娘难道就不想看看老太太是留了何人用饭？”
穆辞抬起头，挣脱开穆云的手，轻轻一笑道：“留了何人又关五娘何事？总归不是留了我与三姐姐。三姐姐念了许久的佛经还是早些回去煮上一碗养嗓子的汤药，免得明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收回手，两手放在自己腹前，规规矩矩的，只是垂下的眼眸却是流露出一丝凉凉的讥诮，也不知是对着何人。
穆云负气，瞪眼道：“你这是在奚落我？别以为你能得帮老太太抄写佛经，就不知自己身份了！”
穆辞短促地笑笑：“五娘如何不知自己身份，我与三姐姐同为庶女罢了。都是人屋檐下，三姐姐还要与五娘闹脾气？五娘只不过是与你说实话而已，三姐姐想看，那自己便留着就是了。”
言罢，穆辞就抬脚离开了。
回廊之上，白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开了一扇雕花木窗，藤蔓拥簇落下翠绿之色。
教费了好久眼睛的穆辞舒缓了几分酸涩的疼痛，她拿起绢帕又是一声轻咳。
善善道：“小姐难道就不好奇是谁吗？”
穆辞静静道：“这老宅的主子就那么几个，无非便是太太或是大姐姐，又或是二姐姐，三太太和六小姐，不管是谁，都是我们难堪。难道留在那里等着给人打脸不成？”
穆老太太这是做给高氏看的，也是做给穆梁看，更是做给满府看的。
这些为难都算是轻的了，总比那些背地里的阴司算计来得堂堂正正。
善善抿了抿嘴，又是心疼穆辞，可又是无可奈何。
“此行我与三姐姐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能平安入族谱。”
穆辞忽地回头盯着善善，似在安抚道。
果然无论在哪里，这户籍是最重要的。
善善心中不平，更是有些愤恨她们这样对待穆辞。
她心底涌起一个念头，可只是刚刚想起，她就急忙压了下去。
脸色白了一分，她双唇微微颤抖着，怎么能说出来？！
善善跟在穆辞身后，上了绣楼的楼梯，她盯着楼梯木板上古旧的纹路出神，姨娘吩咐她的事情，她还没有做好……
可她该怎样做，才既能阻止让小姐入族谱，又能让小姐安然无事？
而此刻穆老太太这边，正是来了穆柔，穆桑以及病好了的穆葭。
穆桑没有瞧着穆云她们，心里暗暗痛快觉得穆老太太果真是厌极了她们，听说她们在正堂这里一连几日抄写佛经和口诵佛经，却是连一顿饭也不肯留给她们。
“上次你姑母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些燕窝，我这个老婆子是喝腻了这些，便让刘妈妈装了两份出来，给你和六娘补补身子。”穆老太太一边喝着金华火腿竹笋汤，一边对穆柔道。
穆柔笑着说：“既是姑母给的东西，祖母阖该好好用着，我是不用的，不过瞧着六娘病了几日，脸上的肉也瘦了下去，就只给六娘好了。”
她瞧着穆老太太喜欢喝这金华火腿竹笋汤，已是两碗了，又换着别的菜夹到了碗里。
穆葭努着嘴道：“大姐姐又在说六娘胖了。”
穆老太太闻言发笑道：“你大姐姐这是在心疼你掉的肉。”
一时众人跟着纷纷发笑，与方才穆辞她们在时的压抑截然不同。
“我此前也是给了你二伯母与二娘一份，你也不必推拒。”
穆柔只好笑着收下。
而此时穆桑心中郁结，却是连饭也吃不下了，难道要她说，她的燕窝都被她母亲的娘家人给打秋风顺走了？
说了少不得二太太要被骂，自己也闹得难堪。
一顿饭散去，穆柔瞧了瞧连翘手里的匣子，她打开看了看，只见里面的燕窝少有瑕疵，果真是上好的东西。
“待会儿，你分上一半去送给五小姐，她身子也不好。”
连翘道：“可，可这是老太太给的，若是给了五小姐，老太太那里？”
穆柔眸光微动，她转过身：“祖母给了我，便是我的，况且之前五娘也给了我东西，这礼尚往来也是该的。”
连翘低下头小声道：“不就是一本书吗？”
她倒是瞧不出来，这书能比这燕窝值钱？
也就是她家小姐好脾气。
穆柔在黑夜之中，轻轻笑了起来。
这书自然是价值千金，上一世便是这书无意落在了宋表哥手里，才教他一直都记着五娘。
可五娘与宋表哥相差八岁之多，等五娘及笄出嫁，中间宋表哥发生了什么，她却好像全然忘了？
穆柔皱了皱眉，全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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