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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看了殷罗受伤的右手，面色有些阴沉，冷声道：“你这是被人完全断掉的，能被接上就已经是万幸，不能拿剑可也能生活如常，所以你这是在奢望什么？”
殷罗并未说话，却是穆辞眉心一蹙，道：“所求不一样，才会找上巫医你，不然也不会劳烦你来。”
巫医幽幽地盯着穆辞看了一眼，嗬嗬地笑道：“你这样护着他做什么？这时间好的男子多了去，何必只记挂他一人。”
殷罗不急不缓地收回自己的手，他目光疏冷地看着巫医笑了一下：“可只有我是她心上的人。巫医若是懂了情，便知晓其中意思了。”
说罢，他又看向穆辞，目光中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巫医面色一瞬难看，她连连冷笑，又兀自转过背对着两人道：“他一人留下就可，你可以离开了。”
面对巫医下的逐客令，穆辞犹豫一瞬，她紧了紧自己的手，隔着鬼面具对着殷罗，声音微沉道：“我始终记得你对我的，你答应我的话。”
离开黑市后的几天，穆辞便接到余绾消息说圈禁的病者都已经好了彻底，约莫后日就要放行病者归家，让穆辞提早回庄子上。
病者放行当日，穆辞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略显单薄，青丝简单挽起，并未带珠钗首饰，面上更是未着半分粉黛，便让人想到红颜早殇之感，她坐在马车之内，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毯子，懒懒地打着瞌睡。
对面余绾也不打扰她，便是找了一本话本翻看了起来，翻看之时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点心。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余绾眉头一皱正要询问，只听外面车夫道：“小姐是穆府的马车。”
余绾挑眉，毫不忌讳的大声道“我还以为穆府的人忘了还有你这个五小姐了，在庄子上呆了几月，便没人来接你了。”
清爽含笑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传了出去。
而对面穆府马车内坐着的穆柔面色微微一变，她推开车门，避而不答余绾的问题，只是冲着穆辞道：“五娘可是在怪我来晚了？”
穆辞久久无声，穆柔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余绾又道：“你不必喊了，五娘大病初愈，早已在我马车上睡着了，要知道这两月五娘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今日若不是我想着来接接五娘，恐怕此刻五娘还在冷风中等着。”
穆柔低垂下头，柔声道：“是我该向五娘赔罪。”
余绾则道：“五娘人好，可不会怪罪你这个大姐姐。今日你这位穆家大小姐不会赶我这不速之客了吧？还是我需要送上拜帖。”
穆柔知余绾在隐隐讽刺穆辞出事之日，自己不肯接见她的事情，可面上笑容又不能露出丝毫难看，只能赔笑着点头。
等马车到了穆府，余绾才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推了推穆辞，她小声道：“该醒醒了，你若再不醒那便就假了。”
穆辞眼睫轻颤，这才懒懒的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余绾弯着眉眼轻笑了一下，这才裹着自己的斗篷从车上走了下来。
站定后，她像是睁不开眼睛一样，半眯着眼眸，冲着穆柔道：“大姐姐两月，可有想五娘了。”
穆柔默了一瞬，才笑道：“确实想了五娘。”
一进穆府，穆辞先去拜见了高氏，因着余绾在场，她便没有多言，让穆辞回去好好歇息去。
穆辞正要离开荣禧阁之时，穆柔在穆辞耳边小声道：“五娘恐怕还不知道，云姨娘过身了，三娘悲痛不已，不时总要胡闹一出，呆会儿你回去的时候，避开盈院才是。”
穆辞闻言，眉眼微动，低垂下头道谢。
穆府发生的事，每隔一日就有人给她送去消息，云姨娘如何生下死胎，又如何被穆梁彻底厌弃，府中传言穆梁要在云姨娘过身之前嫁出去的消息她也都有知道的。
只是云姨娘过身的日子却是比她意料中要早了许多，按理说云姨娘还能撑上月余，这样悄无声息的突然过身，倒是让人有些不得不多想。
早就在荣禧阁门外等候的余绾见穆辞有些出神，不由轻声唤了穆辞的名字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可是让家奴回府传话了，说要在你们穆府用了晚食才回去的。你大病初愈要用清淡些，我可是要好吃好喝的。”
穆辞回神，走下台阶道：“我知道了。”
只是前去知微园的时候，穆辞偏偏没有听穆柔的话避开盈院。
知微园有些偏僻，若是要走近路，那是得经过盈院的。
两人行至一段路，正穿过抄手回廊时。
就听得有家奴在叫喊：“还不快把三小姐给带回去！她若是再闹，我们都逃不了一顿板子！”
“三小姐！三小姐，你快跟我们回去！”
吵闹之声引得穆辞与余绾都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只见穆云披散着青丝，唇上点着鲜艳的殷红色，她身上还穿着紫色的夏衫，赤着一双雪足，像是魔怔了一样在娇笑着：“我看见了姨娘，她在向我招手，还有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也还活着，她们就站在那里。”
她伸手一指，正是穆辞与余绾两人站着的地方。
穆辞闻言忽然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半眯着眼睛凝视着穆云，仿佛是在看什么跳梁小丑一样。
‘
那样刺眼又别含深意的轻笑，从心底激怒了穆云。
她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穆辞，片刻又开始尖声叫了起来：“姨娘和弟弟都流血了，全都是血！她们身上和地上都是血……”
前来带回穆云的家奴面色都有些憔悴，整日被穆云这样惊吓，连着晚上睡觉也是噩梦连连，又听得穆云说又看见了云姨娘和那个死胎，心中惧意更甚。
家奴都说是云姨娘和那个死胎死气太重，又因着与三小姐穆云血脉相连，才会一直缠在三小姐身边不离开的。
家奴又见着了穆辞和余绾，心知在不把穆云给拉回去，那可不就是吃板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穆辞此时此刻却偏偏来了兴致一样，她缓缓走上前，在穆云面前几步站定，嘴角笑意忽然扬起，她询问道：“三姐姐真的看见了云姨娘？”
穆云神情一顿，又坚信的点点头。
穆辞声音蛊惑，又奇怪地瞥了一眼穆云的身后：“可我见到的云姨娘明明是趴在三姐姐的肩膀上，难道三姐姐这些日子就不曾察觉过自己的右肩明显要沉重许多？云姨娘的眼睛瞪得真大，这是死不瞑目？还是放心不下三姐姐呢？”
穆云顿时觉得一阵阴森地寒意从脚底涌到全身，她面色一瞬惨白，像是被惊吓到了。
穆辞这才又被周遭的家奴道：“还不快把三小姐送回去休息。”
家奴回神，连忙扶着穆云离开了。
余绾轻“啧”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她明明想来吓唬你，没想到却被你给唬住了。你说是她太蠢了，还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呢？”
穆辞毫不在意：“你说呢。”
她本就是重活一次的人，对于鬼神之说，她心有敬畏，可却没有那么相信。
云姨娘身前坏事做尽，与其相信她化作厉鬼留在人世，还不如相信天道轮回，她已经被带走，上刀山下火海了。
时隔许久，回到知微园，穆辞却是有一种不大习惯的感觉，虽然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变，可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余绾四处看看道：“你这地方虽偏，可也是个风水宝地。”
她目光忽然在远处一处屋子定住，回头对穆辞道：“那是你阿娘住的地方？”
余绾看到的地方正是小佛堂。
穆辞点头。
余绾：“你阿娘和我阿娘一样好。”
两人说话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却又不觉得有什么无趣。
余绾又从头开始说在盛京城发生的事情，又说到了盛京城那些同去的人个个都是一副矜持少言的大家闺秀模样，从早到晚脸都不变一下的。
“我阿爹知道我在比试时，故意躲懒，气得差点又让我去跪祠堂了。可他也不想想，我到底也就是个商贾出身的小丫头，怎么也攀不上人家世家的高枝。”
穆辞这时忽然忆起，余绾身上的丧期快过了，这亲事也是要想看起来的，及笄之时未能出嫁，那也不能拖到了十七八九再嫁。
她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余绾一时还真的严肃起来，认真的想了想道：“我想找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她们都说女儿家要谨言慎行，说我太聒噪了。他要得愿意听我说话，不管什么话，而且能相信我，护着我的。那你呢？”
穆辞默了一瞬，她放下手里端着的茶盏，眼前全是八岁后遇到的每一个殷罗，可此刻她却对余绾道：“我不知道。”
余绾并未有所怀疑，想想也觉得有理：“你年纪还小，心思又重，哪里会想这些儿女情长，可我盼着以后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由心的话，让穆辞有丝丝感动，她也道：“你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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