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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松道：“你可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宋徽衣道：“何为最坏的打算？”
平松揣着双手回答：“无非降十八地狱。”
宋徽衣道：“你说得略有些可怕。”
平松喔声：“那劳烦宋仙官再努力些。”
宋徽衣弯眼笑起来：“平松仙官可是忘了将自己算进来？”
平松将骨扇抛还给他后揉揉肩骨，整得那脸儿粗白眉毛揪在一块：“老朽不过是个后勤，您还总闹瞎折腾，这老身骨再经两年便折不起了，宋仙官可有考虑过老朽退休待遇方面？”
宋徽衣开扇摇晃两下，满脸纠结着嘟囔两句：“不急，不急，这待遇嘛定然有的，就是宋某近日腰兜略紧……”平松失笑两声暂且放他这一回，遁土离了。宋徽衣收敛神色，正欲弯腰提来张小四脚凳，苏长运正杵坐在内堂吃茶，仔细瞧望两眼，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因长运仙官决意将自我压制后，人至今未醒，宋徽衣没说不好，若这种情况对苏长运是自在的，那便是自在的。拿起四脚凳：“长运，可要与我一块挪去钓鱼？”
苏长运道：“好。”
没得素日里那种无常变换的神情，宋徽衣微微挑眉，心道果然略有些不自在。
揣着竹竿鱼篓子，踱至那方避雨亭下隐匿水泽岸边，去了白雾，那方斜阳驻拢在草树上的光略有些刺，苏长运微微眯眼，见宋徽衣选了空地放凳坐下，又给将竹竿甩去水里，吟吟雾气循着水面飘忽，野鱼游在透水里，不远处传来悠悠笛声，苏长运问道：“是谁在吹笛。”
宋徽衣却是静然提手，以食指抵住自己唇瓣。
苏长运便与他并肩坐着，见宋徽衣哪般钓鱼又是哪般姿势，便一个照样，投下第二个鱼钩，轻声道：“能钓到鱼吗。”
宋徽衣亦是轻声道：“今晚煲鱼汤罢。”
苏长运乖顺颔首：“我喜欢吃鱼。”
宋徽衣略有些惊讶，心道这厢莫名自在了，因着苏长运前些时候可根本不会将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真心讲予他听，嫣然笑道：“那我们得加把劲了。”唔声，“萧郎也该喜欢吃鱼。”
苏长运静瞧着水面，片刻后回答：“山主他不喜欢。”
宋徽衣嗳声：“为什么？”
苏长运摇头：“听闻他以前很喜欢，我只是听闻。”
宋徽衣微微笑起来：“原是这样。”沉吟半晌，“你与曹寄芳谈得如何？”
苏长运道：“没谈得如何。”
那大抵是还需缓和些时候罢。
远点儿笛声总算停止，一时辰后，竹竿依旧没甚动静。宋徽衣口渴，随手倒两盏温茶，递到嘴边给润润嗓子，见苏长运依旧专注着竹竿动静，温声道：“长运仙官不必如此认真，钓鱼只是图个安静闲适，钓没钓到便随它罢，不必死磕到底。”
苏长运如今似乎多了执拗，摇摇头。
宋徽衣便喝完了那盏茶，满脸享受劲儿地朝着阳光眯眯眼：“好些时候没遇见这么个懒散了，还真是惬意。”
原本躺在话绿树主干顶上休息的曹寄芳睁眼，耳听前方水泽里说话声儿，稍稍打量后便清楚是谁了，翻身越下，窜去那边湖面上站着，询问他们今晚是不是吃鱼。
苏长运见了他脚下湖面未起一层波澜，面不改色盯着竹竿，依旧没吭声。
宋徽衣回答：“是，不过可惜，一条鱼也没上钩。”
曹寄芳眨眼显在他们身后，弯腰仔细端详小蝶里的鱼饵料，动鼻闻闻味儿便知饵料缺了味小白虾：“这里鱼类挑食，都喜欢海鱼类的味儿，专混草不合它们口味。”
宋徽衣喔声，新奇道：“原是这样，长见识了。”却见曹寄芳指腹磨蹭着自个腰际那支花纹精致的笛子，询道，“方才是你在吹箫？”
曹寄芳道：“闲来无事，便吹了吹。”
宋徽衣隐约记得此调原是苏长运一音一节教予房稷的，心头略有明朗，笑道：“原是这样。”
曹寄芳迟疑道：“你这话儿说了两遍。”
宋徽衣却收拾收拾预备起身离了：“劳烦曹仙官替我照看竹竿，我去去就来。”
从小坡上行至避雨亭旁，近见话绿树随风招摇晃动，风愈来愈躁了，宋徽衣站在树下负手而立，感至众多山灵山兽闹出的不安迹象，似乎是地界那方有甚动静，地界内又蕴含着一小方世界，怕不是万疆门里头攒着的那些罗煞随着太王一齐挣脱封印窜去了地表闹腾。
平松亦是感知到地内微变，显身后询问出了何事。
宋徽衣正欲说话，苏长运面色凝重，窜进屋子后掏出银剑，二话不说赶离九云居，平松边追边是急问何事如此严肃，苏长运依旧不答，攥着银剑的手却是紧得很，直到宋徽衣眨眼出现在他面前，苏长运猛然止步，宋徽衣沉声问道：“可是万疆门的缘故？”
苏长运道：“你怎会知万疆门？”
曹寄芳笑道：“稀奇，我也不知万疆门。”
宋徽衣继道：“万疆门里头封了上古凶兽太王，如今封印松动了，自然跑出来折腾地界居民。”随后后知后觉，轻啊一声，“因为那位阿尼来神的徒弟几番托梦于我，坦言了很多事。”
曹寄芳既然半信半疑着，心道宋徽衣总在关键时候说出些惊人话来。
苏长运道：“太王以地界灵脉积养至今，身骨万年不朽，却不是甚善茬，荒古时期它便随着一代魔王毒害生灵，阿尼来神将其封印，如今却封印松弛。”
宋徽衣道：“应是太王长年累月吸收封印的缘故，它可聪明得很。”秉着扇子指指南方山谷深处，“嗳，地界入口可是这个方向？”言罢，笑眯眼儿地往前走了。
平松拍拍苏长运肩膀：“不必担心钰青他们，快些去看看吧。”
苏长运颔首，肩感重压，脚压根抬不动，脑海里莫名浮现着一幕幕血景，手上也充满了红色，这是谁的血，又是谁在骂他是个冒牌货是个假的，眼前一模一样的脸，他是苏长鄞，苏长鄞是他胞兄。头脑昏胀，身体却不妨被人猛然拽过去，四目相对，直接撞进漆黑的眼里，曹寄芳紧张道：“你怎么了？”
苏长运缓慢摇头：“钰青会没事吧。”
曹寄芳道：“他肯定没事，别多想。”
苏长运嗯了声，踏出一步后身形晃荡一下，曹寄芳扣住他臂膀，心底自是清楚他又因完樾城的事儿魔怔了，微微蹙眉，却轻松笑道：“长运仙官，以往雷打的声儿都没您呼噜大，一听说太王两字儿，这就轻易腿软了？”
苏长运滞住，慢慢昂首望望他，再伸手扯出曹寄芳半边脸肉，面无表情地狠狠扯了扯，如几个时辰前曹寄芳于厨间言语激他后的反应一模一样，苏长运松手，平静回答：“这句话我不想听第三遍。”
厨间那会儿曹寄芳的悄悄话是：“长运仙官睡得倒是安稳，夜晚的呼噜声比雷大，我睡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苏长运似乎一直对他忍无可忍，那点儿深藏心底的暴躁差些被激发出来了。
曹寄芳摸摸发肿的脸儿，追上脚步，慢悠悠道：“这打巴掌都各打两边讲究对称，长运仙官怎地尽扯左边。”
苏长运道：“空闲了右边脸给我扯两遍。”倒是很快将方才那股幻觉抛却脑后，实乃曹寄芳的功劳。
苏长运指引三人抵达黑湖。
曹寄芳傻了道：“这就是地界入口？”
宋徽衣微妙地瞧眼平松：“原来当初咱们从天降落的黑湖就是地界入口，平松老神仙，您老可以去买发财票儿了。”
平松额声，心虚着摸摸胡须：“平日里怎么也没见我有多好运气。”
苏长运掌上显出盏赤火灯，嘴喃咒语，脚下法阵瞬然生出，前方黑湖沿边的水随之往后挪动，两侧空出慢慢变出一道三十尺的水筑门，而后便是百道青苔石阶，九尺长石阶斜方建下，由浅入深到不见底。苏长运掌着明灯：“切记跟紧我。”
这便走走走，走了半炷香，路过两守界的石狮子，各蹲在两侧状目威严。从原本通明敞亮到深处不见五指的程度，仅靠苏长运那盏赤火登充以眼目，探查四周水屏，也不知斜着走顺着走上着走倒着走了多少石阶，这里颠颠倒倒，漆黑的水质空间，叫宋徽衣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投眼望去头顶，见深水里似星辰璀璨，冥冥之中有星运指引，他便大概看懂了，可能是看痴的原因，没个平衡摔倒了，前面平松望过来，道：“您小心些。”
宋徽衣朝他笑两笑，起身擦擦湿袖，轻声询道：“长运，你知道萧则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长运直面往前走：“不知，应该与那太王生死搏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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