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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是个很神秘的衙门,人不多,非常低调。
但这是一个权柄很高的部门,集缉捕提刑审判于一体,非常霸道。
她记得这个衙门一开始出来时,延尉和备盗是狠狠的反抗了一段时间,那页史书满满的都是抱怨。
大臣觉得她们被侮辱了,皇帝居然不相信她们,要立慎刑司监察她们。
而后来,慎刑司几经起伏,职权收收放放,到了崇德,他完全放权给慎刑司,极盛时内阁亦不能制。
她一直在思考,崇德的那些邪术的来历。
她没记错的话,遗迹的力量体系,其实与学者一脉相承。
所以季黯进入遗迹会赖着都不想走,因为那些符文与力量,都与学者的传承有联系,她能看得懂。
而那些树,包括离陨果在内,也是大陆早就存在的,甚至墨白所谓的炼丹,其实也是有传承脉络的。
也就是说,遗迹里的存在,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管是多么精巧的机关,亦或是镂空地下建造遗迹,其实都是有源头,一脉相承的。
但是崇德的这些邪术,什么尸体傀儡,什么尖啸人偶,什么种血养婴,一桩桩一件件,与遗迹并非同源。
作为目前的南州牧,江枫对这个源头,有些忌惮。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些东西都是崇德自己折腾出来的。
这样灭了崇德,这些东西就会失传封存。
但是……
就怕事情不似她想的这么美好。
“所有躲在建筑内部的人都出来,”江枫淡淡的声音传遍半个地底,“我数十秒。”
“十、七、四、二……”
“沃日!”
你特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家十秒,十之后就是七?
你是不是不会数数啊?!!!
水罩缓缓收缩,几乎在一落下之后,瞬间收缩成一块,将所有人逼到了中间狭窄的场地中。
众人怕被水罩碰到,吓的连滚带爬,姒朱一蹦两米高,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她们回过头,却发现那些躲在屋内的人没事。
黑衣女子眉眼淡漠,冷白的眼皮微耷,总有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下一瞬,四周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那是恨不得将心脏活生生嚎叫出体的凄厉。
慎刑司自问都是狠人,用刑如饮茶般平常,刮心剔骨,截肢烙眼,他们都擅长。
但是可能轮到自己的时候,却都绷不住了,一个个脸色铁青。
“我问,你们答,”江枫淡淡的道,一只水凝的巨手出现在他们头顶,“当初崇德为一对双胞胎做剔骨,你们谁在场?”
“你是谁?”有人放松了下来,自以为摸到了她的命门,“我……”
下一瞬,他被拎起后领,丢出了水罩。
接触到水罩的一瞬间,他仿佛接触到了硫酸,凄厉的惨叫声撕破众人耳膜,眨眼便被净化了所有骨血,像一张皮一样摔在地上。
姒朱抱着头,惊惧的尖叫不停,“我!!!我!叶家二位议郎!!我知道!我在场!我知道,别杀我!!!”
江枫终于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姒朱,尔敢!”
有人悍然变色,拔出腰间佩刀。
但是,他的动作在江枫眼里,实在慢的可怜。
一滴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
明明是一滴水,却仿佛是一柄剑,直从他大脑灌入,让他立毙当场。
但是下一瞬,他也如那些人一样,浑身鲜血蒸发,眨眼如同干尸。
如果说之前都在外面,众人看的不真切,那么这次就是在人群之中,他们看的过于清楚,一个个面色发青,动都不敢动。
因为,水罩就在他们头顶,根本跑不了。
听到脚步声,江枫头也没回,“怎么这么快?”
余殊轻叹,“因为他们已经变成傀儡了。”
江枫回过头,看着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女人。
特乖巧特文静特卑微的模样。
余殊已经几步走到江枫身边,看了一眼场中,“你怎么在这里?”
姒朱脱口而出,“余狐狸?!”
可是余殊看的却不是她,而是角落一个一直安静的女人。
模样普通,身形削瘦,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
余殊回头,“之前墨白来京,频频被捕,就是因为她。”
“慎刑司分内外司,外司类似现在的中尉,行巡察逮捕之责,内司负责提刑审问。”
她道,“她人有点固执,一直升不了官,就在外面当个小百户,掌管一个坊的治安。”
慎刑司之初脱胎于军方,与军方的千将百将相当,现在的军方职称已经开始花里胡哨,但是慎刑司中低级官吏还是叫千户百户。
江枫看了眼余殊,明了的点头,“她认识你?为什么喊你余狐狸?”
余殊看着江枫,有些无奈,“我好歹也是镇东,她三品慎刑司佥事,认识我不是很正常?”
江枫十分意外,“就她?慎刑司三把手?”
慎刑司指挥使正三品,慎刑司同知二把手,佥事三把手。
“你家指挥使呢?”
姒朱默默的指了指地面。
江枫看去,好家伙,第一个死的就是指挥使。
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好歹是个三品大员,怎么死的这么悄无声息?
“那同知呢?”
姒朱指了指水罩外。
原来那个拔刀要砍她,然后被江枫提溜扔出去的就是二把手,慎刑司同知。
她自己就是三把手,其他人官职都在她下面,现在有她顶着,且小命危在旦夕,都不敢吱声。
看着江枫的眼神,她以为是要自己解释,就小小声的道,“当初手里缺人,看余狐……将军比较善良,就想问她借点人。”
余殊眯了眯眼,“那抓我的命令……”
姒朱缩了缩的肩膀,很可怜的样子,“不是我,是指挥使下的命令。”
“崇德?”
姒朱下意识抬头,难掩眼里惊诧。
江枫:“内郎呢?杀光了吗?怎么只有一个人了?”
余殊回过头,语气很自然温和,“我的火温度很高,这里又不通风。”
“我浇了点油,就烧化了,”她解释,“我炸通道的时候,他们立刻出来杀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神智了,想来已经被做成傀儡了。”
姒朱倒吸了一口气。
内郎的实力和人数,都不是他们能比的。
她们愿意在这里有问必答,也是等待救援。
现在你告诉我你把人杀光了?
你是杀神吗?!!!!
江枫:“你当真知道?”
姒朱咽了咽唾沫,疯狂点头,“对,那件事只有我,指挥使知道,保密级别很高,她们都不知道,不信你自己问。”
江枫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相信你。”
姒朱看着她寒意的眼神,骨头一阵发寒。
她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
留余殊处理剩下的人,江枫直接打断了姒朱的手脚,拎着她来到了她指认的地方。
一只手将姒朱扔进去探路,江枫才缓步走入。
入目是几张简陋的石床,孤零零的排列着,墙上满目的刑具,血迹斑斑。
江枫眼神森寒刺骨,姒朱摔落在地上,眼神难掩恐惧。
“她们一定很怕,很疼,”江枫低声,“你们肯定没有怜悯吧?”
她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所以我也不必要怜悯你们。”
余殊还没问完,就察觉到异样,她只来得及看向那百户,眼神甚为可惜。
掺杂净化之力的水罩陡然崩塌,下一瞬,惨叫声凄厉宛若炼狱。
余殊看着没事人一样的百户,“?”
百户伸手抹去唇角血迹。
余殊看出了问题,“……你自废修为了?什么时候?”
百户:“同知死的时候。”
“你察觉了问题?为什么没说?”
百户:“他们不会听。”
思索了片刻,余殊转头走向江枫那里。
江枫的情绪很稳定,但是一旦涉及到叶瑜叶瑾两姐妹,她就很容易失控。
余殊还记得她当初红眼发狂的模样,脚步不由加快。
“江枫!”
看着红着眼睛掐着姒朱脖子的江枫,余殊已经不言语划破手心。
将手中尸体扔掉,江枫冷静的眼眸已经泛红,她看见余殊,立刻有水滴袭来。
余殊被她冲了个澡,已经滑步而来,手心按在她的眼角,“江枫!你又要打我吗?”
江枫好似才反应过来,余殊是不怕水的。
她刚想动剑意,就被人盖住了一只眼睛。
气氛安静了片刻,江枫终于开口,“阿殊……”
她嗓音难受又压抑,就像带着哭腔。
余殊下意识环住她的脖颈,“没事了,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说着她看向四周,看见了那些血迹斑斑的刀具,看见了石床上干涸的血迹和铁钉。
暗晦不明的幽光下,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崩溃了。
拍了拍江枫的背,余殊道,“还好我反应快,这次你再失控,我估计也活不到唤醒你的那一刻了。”
若不是失控前的江枫记得那些人怕水,以为是大杀招,浪费时间浇了她一身水,而是一动手就是贴身剑意,余殊觉得自己能多走一步都是天赐。
江枫脸色微变,“你没事吧?”
余殊松开她的肩膀,扬了扬手心,“愈合了。”
江枫欲言又止,闷声道,“下次我再失控,你就躲远点,说不定我气着气着就好了,不然……”
江枫没敢说下去,“完了,这下唯一的活口被我杀了,这下怎么办?”
她一脸懊恼。
余殊蹲下来画起了符阵,轻车熟路,“先试试。”
“反正我们的目的只是找叶议郎,就算她死了,叶祭酒肯定还是记得的。”
江枫回过神,“对啊,阿瑾肯定最记得了。”
想到这里,江枫又心疼的受不了,“我家阿喻……”
她跟叶瑜的感情,只是相较于叶瑾,没那么好。
但是也是很好的朋友,以前叶瑜也没少跟叶瑾一起欺负她。
余殊等了片刻,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有反应,看来还是得等叶祭酒来。”
江枫又试了试,有些失落,也有些担心。
若是真的找不到叶瑜,怎么办?
*
地宫的动静,显然没有传到地上。
江枫两人钻出地宫的时候,天色将明。
很快,她们换了衣服,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昨夜被忽悠回去的小皇帝,果然没有再出来。
江枫朱衣玄裳,头戴紫金冠,目光明亮,张开双手问道,“怎么样?我能不能在气势上压倒小皇帝?”
余殊看着她,毫不犹豫的道,“主公风姿卓绝,气势可压山河,岂是姬祥小儿可比?”
江枫身量纤细,肤色冷白,容颜也偏柔美,脸上经常挂着笑意,平时看起来其实很好欺负。
但是此时的她,昂扬如诸侯贵人,年轻气盛,灿烂若骄阳。
余殊觉得,她天生有着该君临天下的仪表,自己挑的主公果然是最棒的。
江枫笑的更灿烂了,“阿殊也好看,有穆穆大将之风。”
余殊依旧一身鲜红,腰系金带,肌肤明朗若白雪,娇艳的容颜更是轩举若朝霞。
有的人似乎只要添一点颜色,便能照彻荫室,明明只是一条简单的金带,却让她像累世之贵的君侯贵子,清贵难言。
李清明按了按耳垂,听不惯两人商业互吹,“你们说完了吗?”
江枫还想再吹两句的,闻言顺势看向李清明。
女子身量高挑削瘦,一身松衣,即使腰系华美金带,也依旧冷硬如北山之松。
孤傲又冷漠,远离尘世。
明明有着上仙般出尘清贵的容颜,却硬是被她摆出了阎罗卖冰箱,双重制冷的感觉。
江枫叹了口气,省了口水,直接看向赵襄。
她一身青衫,头戴进贤冠,腰系衔玉带,步下环佩叮当,整个人清贵风雅。
林下孤芳,曲奏清商。
谁不道一句文人风骨。
江枫又看向叶瑾。
可能是不想与赵襄撞衫,叶瑾今日换了身深青内衫,竹青鹤氅,有种难言的成熟内敛。
虽都是文人,但是两人风格完全不一样。
赵襄好如溪边孤鹤,非醴泉不饮。
挑吃挑喝,还爱咧咧。
而叶瑾,却像是……
一只骗钱的死狐狸。
文人风骨?什么东西?她没有的。
现在她正背对众人,循循善诱,“我抱着你上殿,你也算参与嘛。”
“你看,我还给你准备了小领结。”
大白猫瘫在桌上,下巴扁平,整只猫都很忧郁,“骗人,我看着江枫手叠的。”
叶瑾丝毫没有被拆穿的觉悟,“来嘛来嘛,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们怎么在殿上舌战群儒?”
许子圭其实也很想去,她很快就同意了,轻快的摇起了尾巴,“戴上好看吗?有没有镜子?”
江枫扶额,“还好子圭本体没来。”
大白猫瞬间回过头,“为什么?”
江枫指了一圈,“你觉不觉得,我们和那帮老家伙那里不一样?”
余殊歪了歪头,“更年轻?”
江枫指了指脸,“更好看。”
艳压群芳了解一下。
知道的知道她们要去怼皇帝,不知道还以为她们去走红毯。
再加个许子圭,那颜值就更爆表了。
还有云朝,也是长相犯规的存在。
还有明止,至少可以垫底。
还有还有,墨白其实也不错……
好了,她宣布,魔土女子天团,可以出道了。
*
皇宫。
碧瓦朱户,峻宇雕墙。
白玉为栏,朱碧为廊。
而至仰章殿时,那更是天家威严,高不可攀。
一级级台阶宛若通天,朱毯铺就,扶摇直上,尽头金黄大殿宛若坐落于九天之上,隐于晨光之中,高贵威严,俯视大地。
执戟卫士衣甲鲜亮,朱披雀羽,拾级而上。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们肩上,晕出刺目的金光,威严肃穆,果如天兵天将。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候,两侧绯袍群臣,面容肃穆,无声拾级。
而留给江枫的路,竟正好是两列甲士中间的台阶。
甲士神色冷冽,目光如电,手中长戟森森,压迫感极强。
而两侧,众臣脚步匀称,不快不慢的样子,仿佛在期待,期待看见江枫避开中间的道路,与他们一起走一样。
而江枫,也举步踏上了台阶。
她朱衣玄裳,昂扬自信,宛若天空那初升红日,普照万物。
余殊四人举步跟上,神色亦从容。
江枫一边走一边想,这台阶她还是第一次爬。
但是她手下,余殊,清明,叶瑾,赵襄,好像都爬过很多次。
镇南,镇东,兰台令,议郎。
江枫脚步不快不慢,走至顶上,回首望去。
天高云阔,百官若蝼蚁。
仿若回应一般,朦胧遮挡的云雾散开,第一缕金光缓慢撒下。
这一刻,江枫眼中,是骄阳般夺目的野心。
当余殊仰头,正好看见她的眼睛。
昭昭如烈日,炽烈若炬火。
她听见江枫一声轻笑,自言自语道——
“这架势,怎么像护送我登基?”
余殊微愣。
百官:“?”
百官:“??”
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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