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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边围坐的亲友们，也都听呆了。
二十多年前的战事，老人们还有印象，但也不太知道详情，只记得本朝的确是战败过。
大家都不清楚，风二河为什么能细细道来。
火堆噼啪。
风二河接着叙述，语气沉重。
“……我大梁上上下下三十多位三品以上的将领，那一战死了九成，只剩下几个重伤而归。”
“皇帝自己都差点死了，据说是换了小卒的衣服，趴在尸堆里装了两天死尸，敌军都撤走了，他才敢起身往回逃。”
“回来之后，发现三十万大军只剩了不到十万，而且大家还以为他驾崩了，准备撤兵回朝治丧，他勃然大怒，不许退兵，当场斩了两个主张撤退休整的将军，而后带兵再去跟敌人硬碰硬。”
“他妈的！”
风二河说到这里，忍不住红着眼圈，爆了粗口。
“结果这十万幸存的将士们，又被他祸害到只剩下不足两万，是司马老国公和两个孙儿率万余人死战断后，才保他被几千残兵簇拥着，返回了京城。”
“老国公满门英烈，历年来镇守边疆，全族死了不知多少人，这一次因为御驾亲征，国公府仅剩的三位公子又相继阵亡，好容易剩下两个孙儿，也死在了那一次的断后之战中！”
“老国公浑身插满了箭，只剩了一口气，被护卫拼死从战场带回。可怜那断后的万余儿郎，被央金畜生杀了半数，又活活烧死了半数，一个都没回来！”
“三十万大军啊，就这么被狗皇帝一次御驾亲征，全都断送！！”
“全都！断送！！”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风二河眼中涌出。
他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却依旧汹涌。
索性不控制了，捂住脸，他埋头在双膝之间，呜咽痛哭起来。
听众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附近几个火堆边的人原本在各自聊天，后来也都渐渐被他的陈述所吸引，支着耳朵细听。
大家都很震惊。
怎么，大梁当年，还有那样惨烈的败仗？
可没怎么听说过呢。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我有个远亲阿婆，家里有儿子在北边当兵，二十多年前战死了，家里还收了官府一两银子的抚恤金，好像就是御驾亲征那场？”
有人迟疑地回忆。
“是，没错。”风二河抬起头来，鼻音很重地肯定了那个人的话。
“将近三十万阵亡兵卒，原本朝廷没钱，国库空虚，根本没有抚恤银可以下发。”
“是司马老国公爷带伤上殿，磕头求情，才勉强让皇帝同意了发银子。”
“却是无耻！他自己随随便便修缮一座嫔妃的宫殿，就是上百万银子花出去，给战死烈士们的抚恤银，却只有每个人一两！统共才三十万两，说出去都嫌丢人！”
“那可是三十万条热血儿郎的性命啊！”
“身后是三十万个破碎的家庭！三十万母亲的眼泪！三十万家妻儿苦苦期盼再也盼不回的丈夫和爹爹！”
“不抵他一个小妾的住处！”
“人家央金国再怎么坏，却从不苛待阵亡的将士，最下层的小卒若是战死了，家里最少也能得到一头羊的抚恤。若是死前有战功，被赐上千牛马，家里遗属一跃成为富家翁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我们大梁整天自诩天朝上国，却这样薄待烈士！薄待我们百姓！”
“更可恨的是，皇帝老儿御驾亲征惨败之后，面子上过不去，更知道史书上将会狠狠记下这一笔，他就给自己找了替罪羊。”
风二河说到这里，面部肌肉都在抽搐，显然是恨到了极点。
“可叹司马老国公，全族男丁战死得只剩了他一个，儿孙尽灭，断子绝孙，身负重伤，还要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回京之后昼夜不歇，召集旧部故交商讨，亲自拟定了一套扼制央金国南下的防御策略，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厚一大叠，送上皇帝案头。”
“写完那方略，老国公就撑不住了，吐血昏迷，人事不省。”
“可狗皇帝！”
“竟然无视国公爷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把战败的过错全都推到了他身上，说身为阵前主帅的老国公要为战败负全部罪责！”
“有那媚主小人，趁机就制造伪证，揭发老国公里通外敌，和央金国串通一气坑害大梁，说老国公是叛国贼，早就被央金国收买了，说央金国主早有许诺，一旦攻占大梁就把老国公封为镇国太师。”
“狗皇帝就这么，将老国公司马氏一族，定为了叛国奸细！”
“让他为战死的三十万将士偿命。”
“司马氏男丁死光了，女眷们就被拉到了刑场上，全族上下，从八十多岁的老妪，到不满周岁的女婴……”
“全都……”
“全都……”
“昏迷的老国公被强行抬到刑场上观刑。”
“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一直昏睡的老国公就醒了。”
“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女儿、儿媳、孙女、侄女……乃至儿媳腹中还没出生的孩子！一个个相继在他跟前离开。”
“最后一刀落下，司马氏灭族。”
“老国公从担架上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七窍流血而亡……”
风二河掩面大哭，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围一片跟着抽泣的声音。
实在太惨。
太惨了……
惨绝人寰。
在场诸位，已经在逃荒过程中经历了太多惨痛，见识过至亲和亲朋们以各种方式离世……
可此时也忍不住深受震撼。
满门英烈。
蒙冤惨死。
三十万儿郎。
血战无归。
一条命换来一两银子的抚恤。
一座宫殿却要百万雪花银来维修。
国仇家恨。
掌权者的狠毒。
……
这一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远远超出了这些逃荒的普通百姓的认知。
大家是只要有一口饭、一件棉衣就能心满意足感谢神仙眷顾的人，质朴而简单。
司马氏的惨烈，像霹雳，像地震，震得大家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时间，大人们，还有略懂事的孩子们，全都静默着，或者抽泣着。
唯有牙牙学语的几个小孩子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因为周围突然的沉默，和沉重的气氛，以及人们的抽泣，让他们觉得害怕了。
一个个哇哇的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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