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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桃明面之上强壮镇静淡定,但心底之下却是毫无底气,乱绪之中忙斟酌着词句救场:“禀侯爷,民女指的第一次在白鹿县验尸那一会儿,那时候林仵作没派来时,民女忙得有些体支力绌,遂此连用膳也不顾上了。”
话音甫落,她也不欲观察顾淮晏面色如何,匆匆促促地起身,视线往外一瞅:“洛姑娘的尸体差不多也安置好了,官衙遣来的仵作也到了,人手俱齐,民女不作耽搁,这就去继续尸表勘验。”
景桃捏着鱼鳔护套,扭身欲逃,人没走几步,后衣领就被人揪住,她如雏崽儿似的被轻易捉住,脑袋后方是他的一声温沉命令:“先去用膳,别把胃折腾坏了。”
看着少女一脸纠结的面色,顾淮晏额外嘱咐了一句:“没填饱肚腹,本候就命其他仵作替你。”
言下之意便是景桃不恰饭饭,他就不让继续她勘验。
乍听之下顾淮晏有些官威施压,但景桃细细深忖此话,心下不自觉淌入了一条暖流,她劳碌于勘验卒务,他却惦记着她没用膳呢。
仵作此役干得皆是苦差事,是一桩名副其实的体力活儿,勘验一具尸体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三两个时辰有之,倘若尸身状况较为复杂,寻常仵作的勘验过程甚至会超过半日。
眼下,她尚未对洛筝的尸体进行彻底的尸表勘验,若径直勘验下去,这后半夜必是毫无休憩的功夫了,加之还要进行对命案现场封查、做好详细案供纸录,凡此种种,皆是耗时费力之事,她若是空着腹硬撑下去,自己也保不准后半夜会不会累昏过去。
那端,禹辰已经吩咐掌柜的为她准备热乎的饭粥,晚膳很快端上来,因景桃所栖住的这间房是命案现场,那饭粥热食便被端在隔壁屋中的内堂处,毫不意外地,隔壁屋是顾淮晏所栖住的地方。
见及此,景桃翘了翘眸梢,顾淮晏惦记着她吃饭的事,曾前她因自己一时置气,双腿腿根擦伤,他亦是给她送了药瓶。
他为她所做的事宜林林总总加起来,似乎好多好多了,每一处细节都是细腻温暖、体贴有礼,一言以蔽之,他比原书之中那刻板的风流人设好太多了。
景桃唇角掩藏不住笑意,不自觉对顾淮晏说道:“侯爷真是体恤下属,民女恳望在入京为差之时,也能遇到像侯爷这么好的官爷。”
少女澄澈明洁的眸子倒映着簇簇烛火,眸梢泛着红,夹翘的睫羽如蝶翼,轻轻扇动出凉风,白皙的粉腮之上,因笑意牵动笑肌,漾起了两颗浅浅小梨涡,模样娇俏又淑美。
顾淮晏很轻地笑了一声,眸色依旧散漫,看了她一会儿,适才缓缓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会安排上的。”
男子语声低哑,磨在她心尖上儿。景桃耳根最先染上红晕,面颊因是羞窘,几乎跌入了饭碗内,心内慨叹:啊,顾淮晏简直温柔得一塌糊涂。
一顿饭膳下来,景桃都沉浸顾淮晏那猝不及防的摸头杀之中,她已然不知自己刚刚吃了什么,只能感知到自己腮颊泛上了滚烫炽意,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仿若有一只鸽子攒在胸口处,蓬勃的心潮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她极为害怕,害怕顾淮晏听到她那不同寻常的心跳声,害怕他看到她满腔的欢喜悸动。
扒完饭,景桃又重新投入严肃紧张的验尸工序之中,顾淮晏则是去命禹辰封楼、审问秦倦去了,且外,滁州知府江虞听闻此案由顾淮晏亲自审查,当下不敢怠慢,人本在城外办差,亦是连夜赶来接风洗尘。
先且看景桃这端。
之前杂物房被几个杂役清理干净,纤尘未染的几台桌案拼叠于一处,形成一张初具规模的验尸台,洛筝的尸体安然陈置在台面上,景桃复戴上鱼鳔护套,那两位自官衙来的仵作已是静候在内,见到景桃入内,两人面上划过了一抹讶色,但很快平静下来,逐一跟她打照面。
两人分别叫齐松和简烨,年纪差不多二十上下,在滁州城的官衙内待了差不多三四年的光景,手上勘验过的尸首不下百具,逐年累积下来,验尸手艺自是硬实不少,但刚刚听闻负责验尸的仵作是个未及笄的少女,两人皆是吃惊不已。
这就是武安侯亲口钦定的仵作?
居然还是个毛都尚未张齐的小丫头?
齐松和简烨不是没听说过景桃这个名字。两年前,滁州城内发生了一桩无头尸案,案情极度恶劣,凶犯潜逃在外,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官衙无法从尸体上查出线索,滁州知府遂是请了名仵作景知远来验尸,那时候景知远身后总跟着一个病弱的小团子,据说是他的小徒弟。
两人迄今为止,还清晰地记得,在当时的验尸堂之上,景知远验尸时就让小徒弟在旁借鉴观摩,讵料,那小徒弟见了血便即刻晕厥了过去,因此还给官衙添了不少麻烦事儿。
知府爷观后,喟叹着劝景知远,收个会晕血还病弱的徒弟,又是个女儿家,这可咋整啊?
旧忆如海角的游云飘了过来,眼下,齐松和简烨互视一眼,凝视着这一介小仵作,她气势从容澹泊,就这般将他们俩压了下去,此事传出去还不贻笑大方?齐松和简烨算是官衙内待得比较久的了,从未见过女子执刀验尸,但对她见尸血晕厥一事不得不谓之印象深刻。
但接下来,齐松和简烨看小仵作亲手验尸,那娴熟的刀法,每一刀皆是精准利落,刀身与尸体碰撞出的线条剪影近乎完美,才不过半刻钟,两人齐齐都看愣了,这,这就是那个会晕血的病弱小徒弟?
不仅不晕血了,就连寻常的验尸技法都操控得有模有样的,甚至行止和气度皆比他们都要专业!
验尸台前,景桃没心思去注意齐松和简烨的心绪,一边执刀剖验,一边淡声说道:“死者的脖颈之处存有血痕迹象,初步推断是勒痕,在颈部以下肩胛以上的地方,亦是有数道狭长伤口,伤口长约三寸到五寸不等,深浅不一。”
少女话音徐徐缓缓,清越灵动,如环佩相鸣,顷刻之间将齐松和简烨两人扯回现实,两人赶紧抄起纸录急挥笔墨,好在景桃言辞语速不快,两人笔速能跟上。
“死者的胸部存在七处伤口,腹腔有八处,腹部伤口较深,有肠子外露。”景桃一面仔细勘验尸身,一面执起量尺对伤口长宽进行丈量,眸色凝肃,端的是一丝不苟,“伤口长约一寸到三寸,所有伤口均是边缘齐整,在腹腔位置的伤创,应该是短刃锐器所致使的伤口。”
景桃话毕,继而执刀探了一探,刀光泛散着利落飒意,“在死者的胸腔之处,有两处伤口较深,初步勘测有两寸之深,锐器长度直抵心脉位置,其余五处伤口较为表浅,仅是到肋骨之处。”
齐松在简烨做纸录之时,趁空上前来观摩了一阵子,他听景桃又道:“腹部的伤口都很深,其中在腹部一处的伤口,极宽,并非寻常的平直伤口,此伤口具有棱角,我推测伤口并非一次形成,可能是连续多次。”
齐松暗自叹服景桃的验尸之术,又不由看着尸身一眼,尸身遍体鳞伤,尤其是上半身,几乎被锐器扎成了个血窟窿,教人看着触目惊心。
景桃见之亦是心下沉沉,凶犯对洛筝该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居然连对她扎下了十多刀。
那简烨好奇地问道:“景姑娘,你是如何通过伤口评判凶器的?我感觉死者身上的伤口都差不多。”
刚刚他听了景桃对死者伤创的口述,字字句句精致入微,犹若熨斗似的把他听得服服帖帖,让他颇为钦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自觉多瞅了景桃好几眼,不知为何,他隐隐约约地感觉眼前的少女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小团子,她已然如青松傲雪一般,可以独当一面。
景桃淡淡地笑了一笑,指着死者腹部的伤创,对简烨道:“你看,死者伤创均是狭长伤口,伤口较窄且深,血痕较长,足以窥见凶器之锋利,据此特质,可以初步推测凶器是细刃锐器。”
谈起专业方面的事物,她兴之所至,多讲了几句:“伤口的貌状,乃是推断致伤凶器的关键之物,仔细观察伤口,便可精细推测出凶器之宽窄、厚薄、长短及锋利程度。”
景桃一面将尸身的伤口之况娓娓道来,一面将死者的血衫与其身上伤口叠合在一起,且道:“两番相较之下,尸身之上的伤口与血衣之上的豁口能逐一契合,此则说明死者乃是身着衣物被凶犯捅扎,遂此,衣物之上残留的豁口,恰好契合了死者身上的伤处。”
简烨审视尸身,略一沉吟,又指着道:“那么,这死者手背处的伤口亦是锐器所伤吧?伤口的形态不太规律,血痕颇多,创口较浅,契合锐器的特质。”
景桃眸色温和,点了点螓首道:“此些伤口的确形态不太齐整,属于生前伤,应是死者生前为抵抗凶犯锐器侵袭所致。”
她说着,解开了绑缚在死者手腕之处的僵硬血色布条,一边凝注审查,一边细述道:“死者两只细腕均有数道一模一样的血痕,肌肤呈乌青之色,血痕周遭覆有数道伤口,但血渍较浅,此些伤口,应是在死者被凶犯杀死以后留下的。”
景桃看着死者的伤势,不自觉追溯死者死时姿势和仪态,死者双手被反缚在背,照此而言,死者在活着的时候极可能是被桎梏的状态。
“死者的筋肉极为僵硬收缩,会不会是凶犯将死者杀害之后,再将死者藏入箱箧之中?”齐松自尸身之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景桃点头,“尸僵之状煞是明显,看起来死者的死亡时间不算久,也不算短,应是在十二时辰之内。”
话音刚落,景桃忽而蹙紧了眉心,翻看着死者手腕两侧,凝声道:“不对,怎么腕部内外两侧皆有尸斑?”
近侧的简烨停下指间墨笔,思索了一番,缓声道:“会不会是死者在死后,凶犯将她塞入箱箧之后,途中又返了回来,移动过尸体?”
景桃看着死者的手腕,假令在寻常的尸斑沉淀时期,凶犯再度挪动尸体之时,遂是会在新的部位催生出新的尸斑,而旧有的尸斑则会缓缓消弭。
景桃肯定了简烨的话:“你的话没错,在死者死后的三四个时辰之内,有人入屋翻动了尸体。”
齐松面露惊诧之色:“照你的意思,凶犯今日在客栈之内杀了人,还去而复返,此人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罔视律法,目中无人!”
景桃不置可否,那两人情绪愤岔之时,反而衬得她面容很淡,实际上,她心下仍有一丝疑虑,她翻动尸体的手腕,视线逡巡在腕肘两侧,两侧肌肤之上的尸斑亦是全然定型,依据常规,形成尸斑亟需十二个时辰到十八个时辰左右。
尸斑的出现,似乎与尸体肢体处冒出的尸僵极为矛盾。
她回溯了一下尸斑的生成缘由,指使尸体提早生成尸斑的缘由很多,例如患有疾病或者隐患。
眼下并不排除洛筝姑娘患有疾病之可能,诸多因素皆可能致使尸斑提早生成。
这般推测,推断死者相关的死亡时间需要考虑的东西变多,亦是变便是复杂了,亟需依照诸多案况来思量。
思及之前在绸布内寻觅到的碳粒,景桃忽而心生一种棋逢对手的诡异感。
这个凶犯太狠,将所有杀人都可以用上的技法,都逐一用上了,全然不留余地。
查完了外伤,意味着尸表勘验差不多结束了,待简烨做完初步案供笔录,就轮到了实打实的剖.尸工序,景桃先为死者剃了头发,含了一口苏合香丸,再用白醋为死者四肢胸腹敷了匀密一层,简烨指着初验案供下去呈报江虞了。
严谨而言,剖.尸工序须有坐堂师爷盯全程,一位仵作主刀和阐述剖验过程,另一位仵作负责帮衬打下手,最后一位负责做详情纸录。
等待顾淮晏和江虞上楼的间隙,景桃开始在随身携带的刀具囊之中细细拣选顺手的剖尸刀,不一会儿,简烨率着两位大人物入了里堂,景桃将剖尸刀搁置在台面上,先是朝江虞恭恭敬敬行礼且问了声好。
江虞对这小仵作眼缘不错,亦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小仵作那神乎其技的验尸之术,不忘对自家两位男丁嘱咐道:“你俩多跟姑娘家学着点,看看人家怎么剖验尸体的。”
齐松和简烨点头如捣蒜,各有各的心思。
景桃对顾淮晏道:“侯爷,民女能否即刻剖验?”她想起了什么,追加一句,“此回是要开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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