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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以后,方子上所拟写的器具物什,掌柜的都马不停蹄地送上了三楼乙等间,景桃静立在屋门前,顺手言谢且接过了东西,她一靠近,那掌柜的疑惑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见她自袖袂之中取出鱼鳔护套,徐徐戴上,紧接着熟稔地执捣杵,捣碎淡黄色盐粒,不出多时,将盐粒与清澈溶液齐齐斟入瓶囊之中。
掌柜的不知她要做什么,寻常的仵作,不该先是验尸吗?
顾淮晏淡然地看着景桃之所行,“鲁米诺液调制好了?”
景桃点了点螓首,“凶犯可能清濯过这间上房,原有的血渍被擦洗,民女亟需用它将现场恢复原状。”
上房依旧是原先那一座,只是当尸体被搬运在地上时,掌柜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蓦觉空气森冷无比,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颇为拘谨地跟在顾淮晏和景桃身后,不敢往那塞在箱箧之内的尸体多望一眼。
景桃来到了屏风背后,此处盛放着一处空置的大木桶和濯身用的胰子,她左手执着一盏烛火,右手半悬瓶囊,一些半蓝半白的透明液体,堪堪落在了桶内和地面上,须臾,桶身和地面之上旋即泛散出大片幽蓝微光,如烟如雾,诡幻无比。
微光与澄黄烛火交相辉映,让掌柜的悉身毛孔皆是一缩,不自觉后怕得退了几步,惊愕地盯着地面,哆嗦着不知所言。
这时,景桃微微抬起颅首,指着木桶下方的一小滴血色斑点,道:“侯爷,民女在初入此屋时,一开始仅是发现了它,但眼下洒了鲁米诺液以后,发现此处存在大量潜血。”
顾淮晏循着景桃的手势凝眸望去,地面和木桶之中的蓝光,庶几如野生藤蔓一般,盘踞着屏风背后的整片隐秘角落,他听景桃道:“民女推测,此处可能是首个案发之地,死者可能是在濯身之时遇害的。不过,这也仅是初步推断,血渍不一定悉数属于死者。”
顾淮晏若有所思,觉得景桃所言审慎,微微颔首,命她继续。
而那掌柜的早已吓得胆寒,晓得那些蓝光便是被清洗过的人血,他更是忌讳了,迟疑了一会儿,他没敢跟上顾淮晏和景桃,畏葸着候在屋门背后,打算待景桃开始验尸再进去。
屋内,景桃又分别在上房的内堂、床榻和茶屋分别洒下了几滴鲁米诺液,在内堂处,地面上同样存在大片幽蓝微光,面积几乎于屏风背后的相一致,景桃见状,心随之一沉。
此些洒了液体的血渍与血痕,在烛光的照彻之下呈现出多番面貌,滴落状有之,擦拭状有之,喷溅状有之,血痕模样十足骇人,足以窥见案发之时,凶犯对待死者是何其凶残。
景桃将上房的所有角落皆是洒了液体,顷之,她和顾淮晏立在一隅,景桃开始凝神观察此些血痕血渍的样态。
“侯爷,你看,大量血渍主要凝聚在内堂和屏风背后,而床榻上的血渍极少,色泽亦是愈来愈淡,”景桃抬腕指着床榻上的暗格,“由此可以推测出,凶犯可能是在内堂或是在屏风内杀害了死者,尔后用绸布裹住死者,将其塞在箱箧之中,藏放在床榻之下的暗格处。”
迫近床榻处的烛火有些微弱,檀木质地的床榻之上,垂幔围帘被景桃抬腕搴起,顾淮晏垂眸凝望下去,床榻一头紧贴在墙面上,床底与地面相差约莫有十寸的间隙,血渍血痕一直蔓延至此,便没有了踪影。
“现在把此案当成命案来办,你需要究察清死者死因,”顾淮晏眸色微黯,“验尸器物可有随身携带?可要我遣人去为你备好?”
景桃浅浅笑了一笑,自袖囊之中摸出了一卷刀具,“劳侯爷费心了,民女身职仵作,验尸器物自是时刻不离身的。”
勘察完案发现场,景桃便起身踱步至箱箧近前,微微蹲住身体,只见死者裙衣的合襟、袖袂及胸前皆是浸染了大片殷红色血渍,且外,死者扣中塞了一团硬布条。
死去的洛筝,手足如麻花似的,蜷缩在窄仄的箱箧之内,早已僵硬的躯体被绸布紧紧捆缚着,景桃把烛火凑近一照,绸布内侧都是胭红浓稠的血。
景桃凝视着洛筝的面容,她约莫是二十岁上下,恰值芳华年纪,瓜子脸儿,桃面如绣,骨相静雅而娇美,烛火落在她面庞上,那一对凝蹙的眉宇之间,似是萦绕着疼楚惆怅之意——是谁居然敢对如此美娇娘痛下狠手?
注视洛筝片刻,景桃心内念过悼词,继而开始尸表勘验。
景桃拣了一柄细长的刀,轻轻划裂了绸布,绸布如橘瓣儿似的,自洛筝冰冷躯体之上缓缓落下,绸布的细褶之处皆是凝结成团的血渍,在绸布的里层,散落出来几些暗色粉末。
景桃伸指捻起褶隙暗色粉末,瞅了一瞅,凝眉:“是碳!”
顾淮晏抬眸扫视窗扃之外,窗沿之上搁置着数盆纤绿碧植,他走过去,执起一盆碧植,手指从盆内泥土微微捻弄,亦是掘出了一握暗色碳粉,他淡笑了一声:“看来是就地取材,凶犯还蛮聪明。”
景桃与顾淮晏相视一眼,这种碳与寻常的烧炭截然不同,此碳呈粉末之态,能强效吸附诸种气体,一般而言,新屋搬迁之时,住客为祛除屋中异味,常用此碳置入碧植之中,起浸润空气之用。
眼下,此碳居然被置入绸布之中,吸附死者身上的腐朽尸味,景桃眼眸一凛,顾淮晏说得不错,凶犯头脑聪颖,懂得利用碳的特质来吸附尸体的气息,加之有香烛作掩护,这般一来,那掌柜的自是难以察觉出尸味。
当绸布悉数被细刀划开之际,尸体的肢体与躯干并未全然舒展,仍是维持着僵硬的蜷缩之势,裸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呈死白之色,
洛筝的衣裳皆是血淋淋的豁口,景桃需要对她的衣物进行仔细勘验,景桃费了些气力,才将洛筝身上的衣物剥落下来,放置在地面之上进行血渍勘验。
守在屋门处的掌柜见至此况,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景姑娘竟然把死人的衣物全褪了,还能如此淡定?
景桃凝眸细细观察衣物之上的豁口裂缝,“此些豁口煞是凌乱,主要集中在胸前和腹腔之处,豁口宽约三寸到五寸,此则意味着凶犯使用的致伤器具可能是同一件工具,最大的刃宽达五寸。”
在前世,景桃亦是遇到过诸多棘手的锐器致伤案件,因死者与凶犯双方位置的变动,或者凶器从死者身后扎入,动作诸如横切或者旋转,有时会对死者形成较为复杂的创伤伤口。
“眼下,这一件衣物之上豁口的形态极有规律可循,意味着当锐器扎入死者身上之时,死者似乎没有剧烈的抵抗之意。”
洛筝的尸体此刻横卧在地面上,在烛火的映彻之下,景桃凝神去看,且道,“尸身两侧皆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尸斑,尤其是在她的两只手腕上,有几道横行的伤口及干涸的血渍。”
“在尸体的颈部、腹部、胸腔及腕部等位置,有四十多道伤口,显见外伤,长度不等,伤口的深浅亦是不一。”
洛筝的死亡时间已经有一些时候了,一些伤口已经溃烂,景桃可以明晰地察见尸体身上,一些伤口朝外翻蜷,露出触目惊心的血肉,而有些伤口皮肌较薄,露出了青白色的肌腱与骨骼。
她细视尸身,凝视了一番,复将尸体翻了过来,蓄意揉捏了一番尸身,将凝固在尸身上的尸僵驱散了一些,让尸体呈现出仰卧之态。
“粗略观之,死者身量长约四尺有余,体态趋于纤瘦,遂此,才能被放置在箱箧之中。”
接下来,景桃要对死者的会阴之处进行勘验,顾淮晏见之,有意背身过去。
而那掌柜的,全然已被景桃的行止震慑住了,他已经看出来了,景桃除了身份不俗,还是个极具专业素养的仵作,他翕动着嘴唇,当真被惊诧住了。因是过于惊怔,以至于楼下跑堂的唤他,他亦是未曾听到。
景桃勘验了一番以后,道:“会□□位及私.处.道壁并未见有明显损伤,而其他伤处皆是生前伤,排除凶犯侵害死者之可能。”
顾淮晏闻罢,狭眸微眯,侧过眸去:“李掌柜。”
那掌柜的回过神来,见侯爷目光微黯地凝着他,一时惶恐,禀声道:“侯、候爷,那官府派来的衙役和仵作已经到了客栈门口,小的现下该如何?”
顾淮晏余光看向禹辰,做出吩咐:“暂让衙役守在客栈外边,遣两位善弄笔墨的仵作上来做案供,待景仵作验完尸,再将尸体移送至府衙。”
禹辰应声称是,速速领命而去。
吩咐毕,顾淮晏敛眸,眸色深了深:“李掌柜,寻一间空房来。”
掌柜的一霎地明白了过来,空屋子是要陈置尸体的,思及此,他便立即吩咐杂役将走廊近处的一间杂物房清理出来,顾淮晏命两位劲衣使将尸体抬进去。
在安置好尸体的间隙,景桃心内仍对现场有所疑虑,复对此间上房重新做了一回勘验,屋内的烛光委实有些弱了,在她的吩咐之下,杂役跑了几趟,在屋内各处边边隅隅堆上了数盏烛台,烛光将屋内照彻得亮如白昼,一切蛛丝马迹皆在光线之下纤毫毕现。
景桃很快重新调制好新一瓶鲁米诺液,将液体洒遍各处,很快地,她遂是在迫近门扉处的地面之上,寻到了数枚足印,她托禹辰把候在楼下待讯的秦倦叫了上来,将秦倦的足印和地面上的两番对比。
一经相较之下,景桃心微微一沉,足印与秦倦的完全契合,足印应是方才他踱入屋内时留下的,而让她格外生疑地是,在屋内并未存在洛筝的足印,此事就有些惹人匪夷所思了。
此时秦倦的情绪亦是稍微稳定了些,但眼眶依旧红肿着,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景桃看:“景仵作,筝儿可是被人杀死的?她心善温和,平时并无与人交恶,是谁这么残忍地害了她?你查出了凶犯吗?……”
景桃心中疑窦和思绪颇多,揉了揉眉心,颇为审慎地道:“据现场的初步勘验,洛姑娘的确是被人杀死的,但目前现场仅勘验到公子的足印,若是命案,公子您亦是有弑妻之嫌。”
景桃一句话将秦倦完全砸昏了,他又哭又笑:“前两日筝儿无缘无故离家出走,我姑且寻她都还来不及,哪还有功夫害她?更何况,倘若是我杀了筝儿,我也不可能冒死寻至此处打探她的下落了,景仵作,你说是也不是?”
秦倦情绪濒临失控,声音也裹挟着一丝戾气,语声咄咄,没待景桃出声,他人便被禹辰硬是重新带了下去。
“莫要被秦倦的话所影响了思绪,”察觉景桃面色陡然凝肃,顾淮晏垂着眸心,语声温和,缓缓伸出手,似乎想摸她的脑袋,但囿于什么缘由,又将手敛了回去,且道,“你刚刚可是发现了什么疑处?”
景桃眨了眨眼,道:“方才民女未曾发现第三者的足印,颇为疑惑,但现在想明白了,地面明显是遭凶犯清濯过的,否则亦是不会仅有潜血而没有血渍。”
她回溯最开始发现血渍之地,便是在屏风背阴处,凝声道:“屏风背后的木桶及地面存在零星血渍,及大片潜血,意味着死者在屏风背后滞留的时辰较久,民女以为,可以再到屏风背后细细勘察一番。”
看着少女的专注面容,顾淮晏难得弯唇:“依你之言做便好。”
二人来到屏风背面,景桃蹲住身躯,细细观览了一番,屏风背面除却一只濯身用过的大木桶,还有一盒胰子、一只小木盆。
在烛光交相辉映之下,在木盆的盆地之处,景桃发现了覆盖在上边的些微血痕,此些血痕色泽极浅,呈稀释之态,两人视线落在期间,景桃对顾淮晏道:“侯爷,凶犯可能借用过木盆濯洗过凶器。”
顾淮晏垂下眼睫,拂袖指着盆面,景桃看过去,微讶:“此则喷溅状的血痕,说明当时死者曾前遇害之时姿势较低,呈卧姿或倚姿,甚至可能还没死。”
整饬完血痕所留下的线索,景桃欲起身,讵料因长期久蹲,双腿酸麻,起身之时眼前晃过了一抹眩晕的黑,重心庶几不稳。
顾淮晏适时抬手扶稳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声微沉:“你还没吃东西。”
景桃这才反应过来,她醒来已经到了用晚膳的光景,讵料却被这一桩命案给耽搁了,她微微退开身体,无甚在意地道:“无碍,我以前办案时经常空腹的呢……”
话刚道出半截,景桃硬生生扼住,完了,她一时没防备,嘴瓢了!
心虚地一抬眼,便撞见顾淮晏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噢?你以前经常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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