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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所有宫门！不得出入！速调人手来宣阳门阻拦！”武陵王提起长枪，朝身边禁卫大喝一声，“走！”随即大步朝宣阳门迈去。
谢玄的心更沉了一分。他握紧双拳，眼神蓦地锐利起来，疾步回到门下省署衙，叫上孙无终，“我们去华林园水栅栏！叫北门禁卫多去些人！”
“华林园在内宫，我们能进去吗？”孙无终提步跟上，边走边问。
“不能再耽搁，若被内侍阻拦，你引开他们，我想办法进去。”
“好！”
内宫与外宫之间的墙不像外宫墙那般高耸，莫约只有两人高。四方开有六扇宫门，均由内侍看守。宣阳门开始调兵后，内宫南门的守卫更多了。谢玄他们特意绕到了安静人少的东门。
孙无终独自上前请求，说自己是门下省小吏，有要事见太后。谢玄藏身在旁边一棵柏树后。
两名守卫刚刚接到太宰令，不由分说便拒绝了他。孙无终突然往前直冲。守卫拦不住，只得同时扑上去，死死抱住了他。孙无终猛力挣脱了守卫，气冲冲地转身离去。守卫们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他们争斗时，早有一人沿树攀上墙头，翩然翻进墙内遁走远去。
此时，建康宫北墙外的珍珠河边，有三百军士整齐排列候命。队首的竺瑶站在河边叉腰四顾，宫墙上空无一人。一名小厮在他背后匆匆赶来，将一柄匕首双手奉上，“竺将军，顺利拿到了。”
“很好，有它事半功倍。”竺瑶接过端详，这与他在袁府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这柄匕身上刻着一个夕字。他在寿阳时就知道了，叶氏姊弟随身带的匕首极为锋利，削铁如泥。竺瑶收刃入鞘，抬手令道：“行动！”
军士们一一纵身入水，悄无声息地朝宫墙水底潜去。
从内宫东门走到华林园珍珠河边，有很长一段距离。谢玄还得时不时避开内侍和宫婢。压下心中焦灼，谢玄在无人时加快了脚步。
终于来到华林园，穿过重重树林，眼看快走到水栅栏边了，眼前景象却让谢玄脚步一顿，侧身一闪，躲在一棵大树背后。
离宫墙水栅栏不远的河边，正不断有人从水中爬上来，在岸边列队站好。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身着轻便戎服的振威营军士！看人数，莫约有一两百人了。
还是晚了一步！
谢玄暗暗捏拳敲向树干。他微微侧头，远远见到了竺瑶，而他腰带上的一柄匕首，自己再熟悉不过。
叶夕的那把！怪不得，连水下厚重的铁栅栏都能打开。
看来他们早有预谋，要从这条路潜入内宫。
竺瑶在军士面前走动着，低声喝道：“一小队集结完毕后，立刻出发去崇德宫。二小队跟着我，立刻去显阳殿！”
谢玄心底一震。果然如此！大队人马在宣阳门外吸引禁卫，竺瑶则直接带兵潜进内宫，逼皇帝禅位。之后，竺瑶便能拿着禅位诏书公布于众！到那时，桓公再做什么就名正言顺了。
三叔应该和王侍中一起去崇德宫见太后了……不管怎样，得先护住三叔的安危。
谢玄迅速打定主意，立刻掠身奔向崇德宫。
待他赶到崇德宫外，内侍见来者是谢玄，刚准备问他有何事，便被谢玄出声打断，“谢侍中可在殿内？”
“在是在……谢郎稍等，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来不及了！”谢玄绕过内侍，大步闯了进去。
内侍只得在后追赶喊道：“谢郎！谢郎！太后正与两位侍中商讨要事！有何事还是先通禀一声吧！”
想来内侍的呼声惊动了屋里，谢玄走到堂屋外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安走了出来，“阿羯？”见到侄儿焦急的脸色，谢安突然闪过不详的预感，“怎么？桓公带兵攻进来了？”
“还没有，但竺瑶带兵潜进宫了。”谢玄迅速将华林园所见告诉了三叔，“他们马上就到崇德宫了！”
“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太后和王侍中缓步踱出屋门，也听到了谢玄的话。太后深吸一口气，“二位卿家，你们先离开！”
谢安却一时没有应答。
“三叔！”谢玄焦急提醒。
谢安摇头，定定说道：“我要见桓温一面。”
谢玄顿时愣住。
原来，太后早就备下废帝另立武陵王的诏书。迟迟不发，便是担心会激怒桓温。太后还暗中让庾氏上疏，在朝堂与郗超那边造成鼎足之势，来试探桓温的反应。没想到，桓温竟直接带兵逼宫了！
方才谢安在西堂见到王侍中，两人一起来到崇德宫禀告太后。太后便拿出那封诏书，要他们出宫宣诏。
而谢安却说：“臣看过所有奏疏，桓氏最无法接受的新君就是武陵王。太后这封诏书一下，或会激出巨变。”
王侍中摇头，“论长幼礼法，最应继位的宗亲便是武陵王。且以武陵王脾性，定不愿被桓氏拿捏，必有作为稳固皇权，太后也正是看中这点，才萌生此意啊。现下只要昭告群臣做成定局，桓温再起兵，那就是弑君！为天下人所不容！”
谢安飞速反驳，“武陵王一直憎恶桓氏，桓公定会不计一切代价阻止武陵王继位。我们没有兵，根本抵挡不住。到时桓氏兵变血洗宫城，是弑君还是剿贼，由胜者说了算，不由你我说了算。”
“难道就任由桓温逼宫篡位吗！”
“这几日，臣思来想后，若不立武陵王为新君，事情或有转圜余地。请太后三思。”
太后探身问道：“谢侍中的意思是……”
“会稽王。”
太后陷入了沉思。
王侍中嗤笑一声，“桓温想自己当皇上，立武陵王他不接受，立了会稽王，桓温就能接受了？”
“我去劝他。”
“桓温筹谋多年，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消这念头！”
“不试试如何知道！难道王侍中非要见建康城血流成河？”
王坦之一噎，叹了口气又说：“安石呐，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桓温狼子野心，只要司马氏还在，他不可能满足。我亦相信，桓温杀不尽满朝士人。多年前王敦起兵篡位，他权势不亚于桓温，最后依然被剿灭，就因为他失了天下人心！剿除叛贼要付出血的代价，王某已做好赴死的准备。由武陵王继承大统，便是剿除桓贼的希望。”
谢安笃定摇头，“先活下来，才有希望。”
王侍中不满地说道：“说来说去，原来是你这般畏死。也是，你谢家马上要与桓氏联姻，想必也见不得武陵王继位吧！”
谢安失笑摇头，转头拱手朝太后说道：“臣二人如何争执，都是个人见解罢了，还需太后拿定主意。”
未等太后说话，屋外便传来内侍呼喊谢郎的声音。谢安起身开门出来。
听到他说要见桓温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侍中望向太后，急切道：“太后！”
所有人都望向了太后。
太后攒紧手中珠串，合眸不语。
没有人说话。
时间仿佛凝结，一瞬显得这般漫长。
谢玄心底焦急如焚，也只得压下心绪等待。
终于，太后睁开眼睛，对谢安说道：“有劳谢侍中走一趟吧。”
身旁的王侍中摇头长叹。
谢安深深一礼，“臣领旨。”
“三叔跟我来！”谢玄连忙说道，他刚回身欲往崇德宫外走去，却听外面宫婢们纷纷尖叫起来。
突然，宫门内涌入上百名军士，将太后寝殿团团围住。
太后面露怒色，她身旁的宫婢走下屋前台阶，上前厉声斥责道：“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的军士拱手答道：“建康宫潜藏奸人，我等奉桓公之命前来护卫太后安全。”
“宫城自有羽林郎来护卫，你们操什么心！”宫婢不满应道。
“桓公正是担心羽林郎对太后和皇上不利，才特意命我等前来。”
“羽林郎怎会……”
“不必说了。”太后出声阻止了宫婢，接着说道：“朕要在大殿召集群臣，你们让开。”
“桓公说了，寝宫外恐怕不安全，还请太后下旨打开宫门，等桓公亲自过来，与太后同去大殿。”领头军士说得恭敬，他身后的队伍却半步不退。
太后怒意更盛，转身拂袖入内，宫婢忙上前搀住太后。
此刻，谢安出声说道：“我要见桓公一面。”
领头军士思索了一瞬，侧身一让，“谢侍中请。”他随即挥手唤来两名军士，“你们陪谢侍中出宫见桓公。”
谢安望向谢玄，“阿羯，过来。”
待谢玄走上近前，谢安以极快的语速低声说道：“你速去外宫衙署召集群臣，说太后有口谕，让他们聚集大殿等待，内宫守卫不得阻拦。”
“三叔……”谢玄眼中露出担忧，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谢安重重捏住谢玄的手腕晃了晃，随即松手整理衣袍，走到那两名军士面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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