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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木架，晒麦的犁耙，还有一些红白蓝三色老化了的塑料皮，蒙上厚厚的一层灰。
而墙角最里面，就是并排放着的五个大水瓮。
陈烨赶紧走过去看了看，将表面上的灰尘扫了扫，又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五个水瓮都还完好，应该没啥大问题，他这才松口气。
陈元已经在清理木头了。
他把东西挪开，走过来，帮着扛瓮，一直扛到院子门口，陈烨才去锁了门。
“小弟，板车！”
陈元眼尖的瞧见院子的一角，还停放着一辆板车，紧挨着的是一辆独轮车。
在黄土高原这地方，板车不常见，独轮车倒是不少。
毕竟羊肠小道居多，歪歪曲曲，很多时候才容得过一人通过。
至于陈忠民家的板车，那还是他当初分家时候得到的唯一家当值钱的东西了。
“你俩还要板车呐？”
陈烨还没来得及说话，陈二拐就耳朵尖的听见了。
他啃了两个馍，又咕咚咕咚的灌了水，肚子饱了，心里也美了，当下瞧着陈元和陈烨两兄弟，难免亲近不少。
他走过来，咧嘴一笑，道：“这板车是我自个儿的！你俩要用就拿去！眼下苞谷地还没收成，我用不着！”
陈烨闻言，欣喜不已，赶紧道了谢。
不过他也算是识相的人，这板车虽说是借给他们的，但是这钱还是要给的。
很多时候，人情这种事儿就靠的是自知之明，一旦没了感激的心，变成了理所当然，那往往就是关系破裂，朋友都做不成了。
陈烨从兜里摸出了一把五分钱，点了点，拿出了五毛钱，塞进陈二拐的手里。
“叔，我也不叫你吃亏，这五毛钱你拿着，就当我们租你的板车！”
陈二拐是真惊住了。
他赶紧摆手，说什么都不肯要。
“不成！那可不成！这两个白馍已经叫我吃美了，这钱我可千万不能收！”
他赶紧摇头道：“你这陈家二娃子，啥时候这么客气了？！赶紧拿去就是！”
陈烨笑了笑，给陈元使了个眼色。
后者赶紧将五个瓮稳稳当当的用麻绳捆好在班车上，之后推着板车出了院子。
陈烨也跟着走出门，没等陈二拐反应过来，他麻溜将一把钢?放在了院子边的石磨上。
“二拐子叔！钱放着，你记得拿，我就先走啦！”
声音落定，人也不见了影子。
陈二拐赶紧走过去，拿了钱，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下，却发现两兄弟早就推着板车走远了。
“哎！这陈老二家的二娃子，咋变了个样？这么会做人了？”
陈二拐瞧了一眼手里的硬币，只觉得沉甸甸的。
……
一路推着板车回了家。
陈秀早早就守在门口，瞧见两个哥哥回来，还带了一辆新板车和五个大瓮，当下高兴得眼睛都在放光，赶紧迎了出来。
“大哥！二哥！好多水瓮！好多水瓮！”
陈秀没念过什么书，当下掰着手指，一个个认真点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陈秀点完，竖起五根手指，又赶紧拽着陈元的衣服，喊道：“大哥！两个水瓮咱们就能卖了近二十元，这里五个咧！可不少！”
陈元一愣，赶紧捂住她的嘴。
“嘘！”
他比了个手势，小声道：“这可不禁大声说呀！叫别人听了去，和咱们抢生意，咱们就卖不上价啦！”
陈秀反应过来，当下也赶紧瞪大眼，赶紧点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烨已经拎着水桶去打水了，扭头无奈看着两人笑道：“还不来帮忙？天都要黑啦！”
两人这才缓过神来，蹬蹬噔的跑了过去，一起帮着拎水桶打水。
这会儿有五六个人在排队，瞧见陈老二家的三个娃过来，一个个十分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让他们先打水。
陈元陈秀到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口井可是陈烨找出来的，不然的话，这会儿村子指不定旱成什么样呢！
倒是陈烨，上辈子在各种各样的规矩里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忽然间不排队，明目张当的让自己插队了，他倒是有些面皮火辣辣起来。
一个个道了谢，陈烨赶紧跟在陈元身后拎着水就往家走。
几个大人顿时就笑了开。
“这陈家二小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忽然转了性！以前回来的时候，眼睛可都要长头顶上去了！瞧都瞧不上咱们一眼咧！”
“可不是？前些日子，从县城回来，搭上了黄富忠那闺女，啧啧！走路仰着头，瞧见咱们也都和不认识似的！也难怪，人黄富忠有钱，又是一个独生女，也不知道现在两人啥情况了！”
“甭管了，这事儿啊，咱们也不好说，反正咱们拎得清就行，他找了井，这功劳咱们记着，可要是以后还和那黄富忠闺女搞一块儿，这礼钱，我可不出！那就是帮忙摆酒，我也不来！”
……
人群叽叽喳喳的，陈烨倒是半个字儿没听进去。
他麻溜跟着拎着水，和陈秀陈元两人跑了几趟，终于将五个大瓮给装满了。
又用干玉米皮，套在水瓮上，麻绳捆好，外面再用冬天的大棉被包着，毛毯盖着，压根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做好一切，兄妹三人推着赵红菊就出发了。
两辆板车，沉甸甸在羊肠小道中穿梭，就算陈烨车上只有两瓮水，还有一个赵红菊，他也累得满头大汗。
这体力活，可真不是简单事儿。
倒是陈元，满满当当五大瓮水，虽说吃力了些，但是瞧着显然比自己轻松。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坚持了下去。
陈秀挎着篮子，也来帮忙，兄妹三人咬牙坚持了一路，终于在上午十点抵达了县城外的县道上。
今天又是个大太阳，烈日炎炎。
而这一次，让陈烨惊喜的是，两人才刚到，就有好几辆大东风在等着了。
几个中年男人在枣树下的阴凉处横七竖八的坐着，正在聊天，瞧见陈烨过来，当下有人认出了他。
“哎！是他！是这个小伙子！哎哟！我就等着你这水呢！”
“可给我等苦了！昨儿个见了老赵，他说这满陕北，就这小伙子的水好喝咧！真是叫咱们苦得没法说，哪里受过这种罪？这水，别说是一毛钱一碗，再贵老子也得喝！”
“可不是么！咱们这一行，挣得就是辛苦钱，这啥都能省，吃喝不能省啊！身体重要！”
……
陈烨热得浑身是汗。
用力过度，只觉得身体发虚，脚下发软，这会子一停下，赶紧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又咕咚咕咚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乖乖！
这模样，简直叫几个等得口干舌燥的大货车司机馋的不行！
“小妹儿，赶紧打开口子，也卖给我们几碗呐！等着喝饱了赶路呢！”
一人实在是没忍住，开口催促道。
陈秀反应过来，赶紧掀开棉被，拿出干净的碗开始倒水。
昨天还扭扭捏捏，但是今儿个瞧着就大不相同了。
手脚麻利了不少，也能笑着和人打招呼了，脆生生的，脸蛋黑红黑红，瞧着水灵了一些。
“叔，一毛钱一碗，一共四毛钱！”
“您是三毛钱！”
“我二哥说了，买五碗送一碗，您给五毛就成……”
小姑娘嘴皮子利索了起来，陈元到底是个男人，他也怕和人打交道。
不过，力气活他还是有的，陈元当下就在一旁麻溜倒水，这瓮可沉，一次两次倒还好，可若是时间久了，这胳膊指定酸胀得不像话。
可他打小就是干庄稼的一把好手，早些年为了挣钱，当过麦客，一个顶俩呢！
两人一个倒水，一个递碗，陈烨倒是轻松不少，就坐在一旁算账收钱。
三兄妹配合得极好，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红菊坐在板车上，眼睛红红，悄悄抹着眼泪。
她高兴着咧！
她生的这几个娃娃，又孝顺，又有出息，她这辈子当属这几天是最快活的时候了！
…………
而此刻，陈家沟，王大运蹲在自家羊圈旁，瞧着来来往往打水的人，越想越不对味儿。
真是奇了怪。
按理来说，陈老二那勤快人，早早就把水窖和水瓮灌满了才是，哪儿等得到现在？
他这两天在羊圈旁蹲着，瞧见陈烨等人总来打水，而且这量还不小！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那就算是天天洗澡，也用不着这么多水呀？
而且，就刚才，他似乎瞧见陈元和陈烨两人推着板车出去了，小妹儿陈秀在后面跟着。
板车上，架了个棚，就连赵红菊都带着一起去了。
那另一辆板车上呢？
又是啥？
王大运越琢磨越不对味儿，总觉得有啥事儿漏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羊圈逛到了陈忠民家门口，王大运顿了顿，鬼使神差的探头朝着里面看了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两口破窑洞连个门锁都没有。
窗户纸破了一半，风一刮，呼呼作响。
王大运看了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顿了顿，总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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