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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颤，半睁开眼，看向正亲吻我脖颈的顾翊，他的气息灼热沉重，凡是被他掠过的地方皆潮红一片。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我伸手抚上顾翊如剑一般的墨眉，语气里几分玩味。
顾翊停下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继而唇角扯开一抹淡而魅的笑:“别怕，阿堇，有我在。”
他总唤我阿堇，同那人不一样，那人唤我堇儿。
我仰起头亲吻顾翊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与唇角边那两颗小小的梨涡，以回应他的深情。
他一顿，大抵是没想到我会主动，堪堪低头擒住我的唇，一边辗转厮磨，一边伸手扯我的衣裳。
透过大殿窗户，我看见泼墨般的夜空里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子，一闪一闪，光芒微渺却耀眼。
“王后，今日是你我大婚之夜，能否专心一点？”顾翊抬眸看我，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我实在静不下心来，从傍晚时分婢女来报陆庭决强势杀进宫开始，我便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反倒是顾翊，出奇的冷静，这一点让我很是意外。
我知道，以陆庭诀的杀伐速度，要不了一炷香的时辰，他便会带领千兵万马冲进这尘阳殿。
他还真是个情种，从前是，现在也是。
不同的是，从前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现在，他是为了我。
谁都知道，沅洲路途遥远，即便是不吃不喝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少也得要五日，而他，只用了短短三日，还是在带领一队兵马的情况下。
顾翊是于三日前发布的婚讯，特地派使者通报旌国各地，用他的话来说，要让举国上下所有人都为我们祝福。
即便，他与我都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祝福我们。
就在顾翊将我剥得身上只剩下一层薄纱的时候，陆庭诀出现了。
他握着剑，浑身是伤，破烂的盔甲上满是血垢。
这副模样，我曾经也见过。
于是我忍不住掩嘴轻笑，多么熟悉的场景呀，十年前，他也是这般，这般提着剑，杀气凌凌地冲到北洲国，杀了我所有至亲。
昔日天家至尊无限荣华的北王宫，顷刻间被鲜艳的红色所覆盖。
宫人们四下尖叫逃窜，却抵不过命运的掌控，那一日，注定是他们生命的终结日。
我就躲在密道里亲眼看着那一切，看着阿爹倒在血泊里，他最后的目光望向我的方向，眼睛终是没能闭上。
那一幕成了我折磨我多年的梦魇，总在午夜时分扼住我的喉咙，让我生死不能。
它像一条蛰伏在我体内的虫子，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仍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啃噬我一口，瞬间，铺天盖地的回忆便裹着锥心的疼痛朝我席卷而来。
也是那一幕，支撑我后来一步步走上万人之巅。
我发誓，我要站在最高的位置，这样，我才会有能力保护我在意的人。
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当我真正站在了那个位置，我在意的人，早就已经一个一个离开了我。
在那个故事的结尾，我分明孑然一身。
陆庭决不可置信的看着几乎赤身裸体的我，目光阴鸷:“堇儿，你当真如此恨我？”
顾翊扯过一旁的蚕丝羽被裹住我的身子，嗓音淡淡:“陆将军，请避嫌。”
陆庭诀站在原地没动，仍然直直望着我，隔着远远的距离，我看到他手中的剑剧烈地颤抖着。
顾翊只当陆庭诀不存在一般，黏黏糊糊又凑上来锁住我的后脑勺索吻。
我费力躲开他，在他耳边娇声道:“害羞……”
顾翊嗯一声，动作温柔地紧了紧我身上的薄被，然后伸手将我桎梏在怀里。
我靠在顾翊宽阔的胸膛前，朝陆庭诀笑得风情万种:“今日本宫与王上大婚，陆将军可有带贺礼来？”
原来朝廷上下就人人都说我是祸国妖女，爬上陆庭诀的龙床，祸乱朝政，害他丢了王位，沦为阶下囚。
今日之后，大家茶余饭后的谈料又会更加精彩了:妖女竟然又爬上新帝顾翊的龙床，重要的是，王上欣然接受不说，还大肆操办封后典礼，十里华妆，万丈霞帔，好不隆重。
没错，即便所有人都反对，顾翊仍然愿意娶我。
屋内摇曳的蓝烛印在陆庭诀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缓缓朝我走来，每走近一步，顾翊搂着我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直到我痛呼出声，他方才停下步子。
“堇儿，你喜欢这个人吗？”陆庭诀看着顾翊，问我。
我侧头轻咬一口顾衍的耳垂，反问道:“你觉得呢？”
“堇儿，还不够吗？你究竟要报复我到几时？”
“报复？”我将两只光溜溜的胳膊从薄被里拿出来，搭在顾翊肩上，“陆庭诀，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如今你不过一个小小将军，而本宫是大旌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你连入本宫眼的资格都没有，何来所谓报复？”
“堇儿，我欠你的，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作践自己。”
我抚着顾翊棱角分明的脸庞，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作践？为了报复你？陆庭诀，你配吗？”
“跟我走。”陆庭诀别过头，不再看我和顾翊如胶似漆。
我被他语气里压抑的愤怒逗笑:“凭什么？”
凭你害我国破人亡，将我幽禁践踏，将我弃如敝履，却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会听你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庭诀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横在顾翊脖子上:“跟我走，或是我杀了他，做一个选择。”
我看到顾翊的脖子上渗出丝丝血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瞬间充斥进我的鼻间，我猛地趴在一旁干呕起来。
自九岁后，我再闻不得血腥味，一闻到便会觉得恶心呕吐，重则昏厥。
后来征战沙场数回，杀敌无数，我也不过是服用了麻痹嗅觉的药物罢了，否则定是连刀剑都拿不稳。
即便是今日这大喜之时，新房里也没有一点红色，好在顾翊都依着我，不用红绸红烛作饰，我知道，他对我向来用心。
陆庭诀看着我，薄唇紧抿，仿佛在等我回答。
我以仰望的角度，看到他眸中倒映着的那个笑得无比灿烂的自己，那是个满面麻木的女子，再也不似从前鲜明活泼。
我还没开口，顾翊松开我，一个委身躲开脖间的长剑，猛地跃起一脚将陆庭诀踢翻在地。
顾翊冷笑一声，垂眸直视着陆庭诀:“杀了我？你做得到吗？”
地上的人咳一声，嘴角溢出一湾鲜血。
紧接着，大殿上方落下一方铁笼，将地上的人圈在里面。
那一瞬时，我恍然明白了为何自陆庭决逼宫的信息传进来起，顾翊便镇静自若。
原来，原来他早有安排。
陆庭诀一向武功高强，想来是方才从城外一路杀进来耗费了不少体力，才如此轻易被擒。
顾翊走到我身边，动作温柔地捡起地上的衣裳为我穿上，又伸手将我鬓边一缕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高声朝门外道:“来人啊，陆将军试图谋反，押入诏狱。”
“阿堇，从今往后，你只是孤一个人的，谁也不许觊觎，否则，孤定教他生死不能。”顾衍搂着我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头顶。
不去看身后的陆庭诀，我将脸埋在他怀中，道:“好。”
顾翊牵着我的手离开，我感到身上长长的裙裾似有千斤重，几乎让我站立不住。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沙哑低落的嗓音，震彻大殿。
我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顾翊转身看向我，清风般的眸子里印刻着如水似的柔情。
他拉住我手的力度微微增大，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
爱？爱是什么呢？我从未体会过何为爱。
我这一生，不，应当是，我的前半生，几乎都是被恨所主宰。
他毁灭了我所有的在意的东西，却问我爱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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