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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会知道，那日北洲惨遭侵败，是一场历史性的王朝颠覆。
而背后的操作大手，便是陆庭诀，中原旌国年轻的王。
早年间北洲一直与中原不相融洽，北洲虽然军事实力强大，领地面积却略窄，北洲王，也就是我阿爹，野心勃勃，不断扩大领地范围，因此屡犯中原边境。
而旌国正坐落于中原边境，地广人稠，虽说也算得上是个富饶的国家，军事能力却略微落后。
因此，旌国历来便处于被北洲压榨的状态之下。虽然明面上两国相安无事，实际上私下处处针锋相对。
此时，有朝臣建议两国以结秦晋之好的法子来化解矛盾。
当两个国家的利益被绑在一起，那么它们便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的。
元喜十七年，敬文帝派出自己的女儿念安公主远嫁北洲和亲。
自此，两国休战，一纸和书维系着薄弱的安稳。
在顾熙?远嫁北洲之后的第五个年头，敬文帝突发重疾，还没来得及立太子便驾鹤西去。
敬文帝膝下子嗣单薄，仅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皇子早夭，二公主远嫁北洲和亲，四皇子顾翊在十岁那年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低下。
所以这皇位，只能传与三皇子顾祯。
结果这顾祯却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贪图美色，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日日沉浸于纸醉金迷。
宫内夜夜笙歌，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此时，多年韬光养晦的陆庭诀一朝崛起，废君夺位。
不似历史上外姓之辈篡位，他并没有对顾家人赶尽杀绝，只将废帝终身囚禁，其女儿安然无恙。只是可惜废后不堪耻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一条白绫。
为安抚朝中老臣，陆庭诀允了敬文帝生母礼贤太皇太后，携先帝独女澄碧公主与敬文帝的小儿子晋和王顾翊继续居于宫中，并且享受一切与之地位相匹配的权利。
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后，陆庭诀迅速摸清朝政状况实底，梳理朝臣关系，调整国民管理制度，如此一来，旌朝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昌盛时期。
于是，世人都传陆庭诀是个好皇帝，虽说背上了篡位的罪名，却也将旌朝百姓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乃功大于过。
坐稳位置后，陆庭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北洲。
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没有政权的落魄将军了，他天生便有适为人君的深远谋略，如今又有了强大的兵力，再没有人能够羞辱他。
聪明如陆庭诀，持续多年花费大量钱财人才，深入北州内部获取情报，只待时机成熟，便领着百万精兵直攻其腹地，势如破竹不可挡。
所以那一战，他轻易便获胜。
攻下北洲后，陆庭诀立刻入驻兵力，设立数个署管机构，直接将北洲变成了旌国的附属子国。
为了让我有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皇宫里，陆庭诀册封我为公主，封号——霁月。
他说，霁，乃雨后或者雪后转晴之意，表示昏暗结束，光明到来。
“霁月，别怕，一切都过去了。”说这句话时，陆庭决望着我，幽暗如深渊的眸子里盛满柔情。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那般眼神，其余时候，他看我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似乎恨不能立马将我碎尸万段。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为什么多此一举惺惺作态来慰藉我？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杀了我阿爹，或许我会被他这般虚情假意的模样所蒙骗。
我冷笑一声，抬手重重将桌子上的茶杯拂落，清脆刺耳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殿内。
陆庭决也不恼，只是命下人收拾干净，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我两眼便起身要走。
这时我才看到他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是我那日在北洲刺的，那一刀我用尽了浑身力气，想来伤口不浅。
我原本是想刺他背部的，可他穿着坚硬的盔甲。
思及此，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在他转身的一瞬，我拾起地上的茶盏碎片，飞身上前往他背上刺去。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作敏捷地一个闪躲，我便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碎片在我手心割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你恨我？”他两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
懒得与他废话，我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下去，彼时满心满眼都是恨意的我，忘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击败一个恶魔的，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他猛地踢开我，眉目凛然，语气冰冷，“你信不信，孤现在便杀了你？”
一股凉意自我脚底升腾而起，直冲脑门。
我低下头，死死攥住衣角，逼迫自己冷静。
手心溢出的鲜血将干净的衣裳边角处染上一小片妖艳的红，那红过于刺目，以至于我的眼泪喷薄而出。
可是我不敢哭出声音，我不愿意让他觉得，他的威慑在我面前能够得到令他所满意的效果。
以前我是北洲国身份尊贵的公主，莫说哭了，我只要皱一皱眉，便能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那时我阿娘还未病逝，在她严苛的管制下，我四岁便熟读百书，五岁能骑擅射，七岁已然练就一身基本功夫，虽不如哥哥厉害，却也马马虎虎能足以在危急时刻自卫。
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所有人都夸长公主是神童降世，在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锦衣玉食的环境内，我身上自然罩着一层厚厚的骄傲光环的。
不过我从来不是愚钝之辈，自面前这个人带领千万铁骑踏平北王宫那一日起，我清晰的知道，我所有的骄傲与尊严，都将成为过去式。
以前阿爹总说，我的小阿堇啊，真是厉害，可像极了阿爹，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北洲最英勇的男儿。
可是，可是从今往后，再没有北洲，再没有阿爹，再没有哥哥，我也再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
九岁的我，在那短短的几日之内，便已经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纵然无法接受，却也无能为力。
“怎么，怕了？怕就乖乖听话，这样，或许孤会留着你一条命。”
我知道，陆庭决若真要杀死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毫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我不敢顶撞他，甚至不敢去看他。
我只能低着头，努力逼迫自己冷静。
良久，低垂视线里的黑色靴子缓缓抬了起去，他走了。
走到门边时，他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我，好生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什么照看，分明就是监视。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杀我所有至亲，却唯独留下我。
如果说我是他一匡天下的战利品，那么他又为何赐我公主身份？
我也曾见过阿爹与哥哥带回北洲的俘虏，他们都被关在地牢里，待遇极差，不是终身受刑，便是日日做苦力，直至死去。
可陆庭诀没有如此对我，甚至，他还给我荣耀与权利。
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在不久后的一个深夜，我无意间得知。
我被囚禁在清欢殿，开始做起无休无止的噩梦。
我梦见阿爹将我高高举过头顶，梦见哥哥骑马带我在草原上驰骋，梦见阿爹临死前的眼神，梦见念安娘娘胸口的那把短刃，还有成千上万的尸体……
总在半夜被突然惊醒，醒了便再也无法入眠。
那日再次被惊醒，再也受不了屋内压抑的空气，我就穿着中衣那般跑了出去。
看守的宫门的奴才都在打瞌睡，并未发现我。
借着如银的月色，我一路跑，一直跑到御花园里。
冷风猎猎，我像一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路过御书房时，见里面亮着一盏微弱的灯，便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瞧见靠西的墙壁前立着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是陆庭诀，他正盯着墙上一幅画像出神，画中女子粉面桃花，玉骨无双。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炸裂开来，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可我却怎么也理不顺，脑子里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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