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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河南道的泗州临淮县(今江苏临淮),与淮南道楚州邻接的盱眙县(今江苏盱眙)突出部,东西向蜿蜒数十里的U型河湾之中,已然是被横渡过水面的浮桥给贯穿了数处。而在这些浮桥上,赫然是正在飞快穿行着黑衣黑甲的军队。
就在这一片戎碌中,如今随着麾下扩军而从龙骧都指挥使,变成了龙骧军使、镇东将军的蔡州大将孙儒,也在登岸之后刚刚重新披上了束甲。作为蔡州军中为数不多的悍将,他约莫不过三十多岁,中等身材而相貌平平,置身军伍中就很容易泯然于众;
更难让人想象到,他曾是在河南道的征战中杀人盈野,仅次于秦宗权本部的屠夫和凶徒。也唯有披上一身束甲大铠和黑缨盔之后,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杀伐自专一般的凛然大气起来,而一对三角眼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凶逆狠戾的味道。
随着金雕头的大纛和“镇东”“孙”字样的旌旗相继被竖立起来,面无表情的孙儒脸上总算是稍稍宽松了一丝,也让那些始终笼罩在他残暴好杀阴影下的部属们,不由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前因为进兵之势未能满意,或是搭造浮桥进度过慢,已经被处决了五名将弁。
其中甚至有两位是大蔡天子的乡党出身也未能例外。而由此受到刑罚的更是多达百余人,才在紧赶慢赶之下于泗州境内将渡河浮桥的一应准备完成。这也是蔡州军与中原各地那些军阀、律令纷繁不一的官军、藩镇和地方人马的最大不同之处。
蔡州军只有简明而残暴的基本十几条军法,以及与之相匹配令人发指的酷烈刑罚手段;因此,在日常当中犯事的代价可不局限于传统的仗刑和鞭笞,而是在于将领想象力和兴趣所好的上限。在大多数老蔡州军麾下,挖眼拔舌斩断手足也只是等闲寻常。
而落到那些杀人无算的暴虐老贼手中,剖心挖腹锯首穿桩乃至做成盐尸随军,那也只是基本操作。而孙儒更喜欢精致一些的处刑手段,就是源自早年黄巢军中报复,屠戮家乡的官军俘虏做法,将人割开要害头朝下埋在地里,看看是全身发紫的窒息死得快,还是鲜血流尽后全身惨白而死?
但是在这些基本军法之外,蔡州军从上到下则是极尽所能地放纵和怂恿、鼓励士卒,竭尽所能的去残害和欺辱,那些所过之处、所见所闻的士民百姓;作为变相的发泄和犒赏,同时也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变得残酷而毫无人性,罔视自己和他人性命的捷径所在。
这也是蔡州贼如同滚雪球一般裹挟了许多民壮、乱军、土团之后,总能够迅速将其影响和转变成与众不同的流寇军队特质;然后在一次次挫败和失利之后,又总能屡败屡战,卷土重来的最大特色和凭仗之一。而孙儒也是依靠这般手段一路剽抄和裹挟,将原本只有两三千人的决胜都,在短时内扩充到万五之众的决胜军。
这时候一个声音却突兀的打破了他还算自得的心情,只见一名满身风尘的将校冲到他的面前喊道:
“报,三大王有令,濠州、寿州方面数路吃紧,还请孙军使火速发兵接应……”
“嗯……”
正在眺望远方的孙儒,却是轻描淡写地在鼻腔当中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再没有任何举动。
“孙军使,还请火速发兵濠寿!”
于是这名被直愣愣晾在原地的将校,也不由犹豫再三后重新开口喊道:
“这么说,三大王哪儿遇上麻烦了?”
这时候孙儒才慢慢转头过来,却是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反问道:
“正是如此,不只是三大王处,就连龙骧军和踏白军处,都遇上了淮南大部人马的截击;虽已成功登岸却死伤累累而难以寸进啊1”
这名将校却是不疑有他连忙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
孙儒闻言之后,顿然就在他期许的目光中做了一个手势。
“……”
这名将校不由愣了下,然后直觉背心一痛眼前一黑,话到嘴边只剩下满口喷吐出来的血水;然后就此颓然倒地毙命。
“这……这……”
当即就有在场将弁哗然大惊起来,想要叫喊什么,却也被人接二连三地背刺、抹喉杀死当场。最后又有一名最为年轻的将校,跌坐在地上抑制不住流泪喃喃自语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糊涂,你以为那时溥老儿,约束兵马放我们过境,就是一片好心么?”
不待孙儒开口,当即就有另一位长相老成的将弁,劈头盖脑的抽打和训斥他道
“只怕是在没有打算让我辈回头了!兴许在对岸彼处,便就是枕戈以待的武宁大军了。为今之计,只能竭力向前了。”
这一次蔡州攻略淮南的虽只是一些偏师,主力还要集结在蔡州附近以备宣武镇的进击和周边藩镇的乘火打劫。尽管如此为了攻掠淮南,蔡州南面还是竭尽民力和壮丁,筹备了至少四路人马;除了“三大王”秦宗衡的蔡州本部之外,还有从属的龙骧、决胜、踏白三都所扩充而来的三支军马。
但是淮南同样也是一个大镇,虽然历经内乱而有所削弱,但是保不准尚有顽抗之力。因此他们事先约定好谁先突破淮南,便就是得到最多支持的主攻方向。在这种情况下,来自武宁军(徐泗镇)的善意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但因为这位武宁军当主时溥,屡屡出卖上官和盟友而名声和口碑很差。
因此,最后唯有孙儒这一路人马冒险接受了来自武宁军的善意。当然了,这种收缩兵力放开道路任由他长驱直入,借道境内以为图谋和进取淮南的好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和后果的。也许在那些“溥帅”眼中,孙儒这支蔡州军也只是某种意义上,变相开道的前驱炮灰。
一旦他们得以打开局面或是在淮南肆虐开来,那彼岸蓄势待发的武宁军,就有了更多进退自如的余地了;无论是以助战为名乘机夺占和割取淮水南岸的地盘人口,还是胁迫淮南交出更多的利益和财富来,乃至成为武宁军变相的从属也不是不可期的事情。
虽然明白这背后的关键,孙儒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因为在眼见蔡州军颓势难当,而不免要成为中原各路人马,争相乘火打劫的众矢之的后,他也需要在这条大船倾覆之前,夺取相应地盘和人口,作为立身根本和基业;以彻底摆脱来自那位“三大王”的影响和挟制;
从这点上说,他至少在短时间内与武宁军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秦宗衡这次派来的部将当场杀了也就杀了,因为他已经在没有任何的回头路了。
略过了这个插曲之后,孙儒的中军也由此南移到了数里之外,一处被攻破后又烧掠成白地的军寨当中;踩着吱呀作响的残垣断壁和下面可能掩埋的软绵绵尸体,孙儒的心情似乎又变得好起来一些,直到他看见几名士卒正在争抢一袋东西,又白花花地脱手散落在地。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孙儒,顿时就惊骇得这几名蔡军士卒,连忙扑跪在地磕起头来;然而此刻孙儒却无心理会他们这般蝼蚁一般的存在,而是郑重其事的弯下腰去,将落入尘土和碳灰中的袋子捡起来,从中掏出一把米来,径直放在口中慢慢的嚼动起来。
“居然是当年的新米!”
片刻之后,孙儒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某种略微的惊讶,而又意犹未尽地缓缓开口道:
“让人在搜查一二,看看还有多少”
也无怪他不得不暗自惊讶起来。要知道北地已经乱战了多年了,民间田稼耕作已经收到了极大的影响和破坏;因此,各地藩镇和其他地方势力的仓储当中,都是以积年的存粮为主。就算治下有所收获当季的稻麦谷物,也是迫不及待的尽数入仓而将陈谷替换出来先吃。
因此,无论是肆虐中原的蔡州军还是与之对阵的那些藩镇兵马,包括孙儒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新米的滋味了;很多时候,混着糟糠和细土、砂砾的陈粮,才是这些敝贱下卒最常见的主食;而能够吃上杂质少一些的饭食,无疑就是军中的主力资序;
而毫无任何掺杂的干净饭食,则才是那些亲军、牙兵和将校们的专利。更别说将其配给到普通士卒当中自行取食?由此可见这淮南之地的富庶和丰饶了,想到这里孙儒不由对着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某种期待和盼望,而露出令人心慌心悸的惨白笑容来。
相对于鼓励和倡导部下食人充粮的大蔡天子秦宗权,这位孙指挥使,却是有着“孙头一笑,血流成河”的传闻和谚语。因此见到这一幕,那些原本还想汇报攻打这处百人军寨,在驻守兵民竭力抵抗之下伤亡有点大的将弁,也暂且息了心思不敢再去触这个霉头了。
“敢问,军使,”
片刻之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重新请示道:
“接下来,咱们是就近夺取盱眙,还是去攻打山阳……”
“打什么山阳和盱眙!咱们最擅长的又是什么?去碰了这些城池之后,又能剩下多少余力?”
然而孙儒却是嘿然冷笑起来:
“军使说的是?……”
部将们却是面面向觎了片刻,才有一名长相老成的资深将弁,小声探问道:
“自然是一路南下抢过去,直取扬州那个人人吃米、家家穿绸的好地方了!”
孙儒看起来心情甚好的当即下令道:
“军使明鉴万分!”
左右顿时做恍然大悟状道,然后又变成了轰然传扬开来的成片喧嚣和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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