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书网 > 后宫甄嬛传 > 第八十二章 冬雪未曾开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最快更新后宫甄?执?

    我自车中漫卷起帷帘,探出身去,道:“是谁?”

    夕阳暮色下,倦鸟归林,红河影重,那种血色的苍茫之感,仿佛重重压迫在人的心口。陵容身影瘦削,只携了宝鹃的手,抱着一个包袱道:“姐姐留步。”

    我黯然微笑,摇头道:“你是来送我的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何必亲自来呢,太点眼了,以后你的日子便更难过。”

    陵容和笑浅淡而温婉,和她的身姿一样弱柳扶风,翩翩纤纤。她走近我,轻声道:“我不是来送姐姐的。”她把包袱紧紧抱在胸前,道:“我已禀告皇上,愿与姐姐同去无梁殿居住。”

    我震惊不已,一时情绪莫名,道:“你说什么?”

    陵容的神情淡泊而镇定,“我与姐姐同去无梁殿,皇上也已经应允了。”

    感动如潮水荡涤周身,我的震惊只有片刻,很快醒神道:“不许乱说。无梁殿是什么去处,你若陪我一去在这宫中的前程便算是断送了。”我神色黯淡,望住她道:“何况我这一去,名为思过,是连哪一日能回来都不晓得的。只怕不好的一辈子都要在无梁殿中过了。你何必陪我去过这样的日子。”

    七月十五的夜,我因罪素简的衣衫单薄得有些禁不住夜来的风。我忽然想起,今日便是传说中的鬼节呵,连晚风也是阴森的,带着些许戾气和悲怨。陵容的神色有些凄凉,凄凉之外却是有隐隐约约的轻松之意,她的声音在呜咽的风中听来有些不太真切:“陵容近来见罪于各宫嫔妃,且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与其在这宫中继续勾心斗角、受冷落苦楚,我情愿陪伴姐姐,相互照顾。”

    我叹息,风卷起鬓角的垂发摩在脸上沙沙地痒,眼角不觉酸酸地湿润。

    陵容说得亦是实情,自她被册封为嫔位后,玄凌对她的恩宠也大不如从前了,常常三五日也见不到一次。又因她的册封却让宫中的人在嫉妒之余也明白玄凌对她也不过尔尔,又见玄凌待她如此,越发明里暗里敢讥诮于她,她的日子实在也不好过。

    陵容见我迟疑不定,哀哀道:“姐姐成全我吧。”她把弹花墨陵的包袱递到面前,有些使性子似的道:“我连包袱也收拾好了,姐姐若是不肯,我也不回玉润堂,就只能在宜芙馆给姐姐看着空屋子过日子了。”

    她肯这样做,算与我是患难之交了吧。与我同去,对她也算是好的避风港了。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包袱接于手上,道:“只要妹妹不怕无梁殿偏远孤清,没什么人服侍。”

    陵容微笑,欣喜之色难以掩饰,道:“只要有姐姐在。”

    无梁殿并不远,在翻月湖的湖心岛上,换了小舟荡了上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只是除了船,再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到达无梁殿了。

    离船登岛,偌大的无梁殿是开国皇帝为皇后所筑的避暑凉殿,只是不见梁椽,唯有四周巨大的窗户,视野开阔,而所见之处,除了碧草宫墙,唯有茫茫湖水,碧波荡漾。

    浣碧打量完四周内外,不无庆幸地叹息了一声,道:“虽然不能和宜芙馆相比,但所幸也不算太荒芜失修。”说着和槿汐、流朱、宝鹃和小允子一道动手,在寝殿安放好箱笼铺盖。

    陵容进来,喜滋滋道:“我还以为无梁殿早已破败不堪,原来还算干净整洁。总算皇上虽然听信华妃,也不是一味苛待姐姐的。”

    我听她所言,眉心一动,向送我们前来的李长道:“无梁殿虽然不能面君,但是收拾得清爽洁净,本宫知道公公费心了。在此谢过公公。”

    李长会意,躬身道:“娘娘昔日对奴才颇为关怀照顾,今日娘娘遭难,奴才只是尽一尽心意罢了,只盼往后还有服侍娘娘的机会。”我心下好笑,这个老机灵,话转得那么见机顺畅。

    陵容含笑道:“姐姐从前待人的心,今日有了回报了,连我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我微微一笑,李长忙道:“奴才不能多逗留,以后一应供应奴才都会派人送来,这些船只可要都遣去了。天色已晚,娘娘和小主先歇息吧。”

    我神色一暗,道:“有劳公公了,请吧。”

    见李长走了,陵容道:“姐姐别太灰心,皇上只是一时受了蒙蔽而已,心里还是很疼爱姐姐的。指不定就接姐姐出去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有事,难为你也受苦了。”我想一想道:“怎么你只带了宝鹃一人来,菊清呢?一个宫女够使唤么?”

    陵容甜甜一笑,道:“宝鹃是我的家生丫头,粗手笨脚使唤惯了的。菊清是姐姐赠给我的宫女,我怎么忍心带她来这里,叫她看守玉润堂了。”她笑着抚着自己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也会些针线上的功夫,有什么自己动手就是了小说

    我见她如此说,不免感慨,“真是难为你了。”

    在无梁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寂寞,每日只对着阔大的宫殿和几个宫女内监,所能做的,不过是绣绣花、看看书,和陵容在一起说话解闷,偶尔高兴的时候,一起研制几味小菜和点心,或是对着古籍配制简单的香料,自己取乐。

    这样的时光,就象是我和陵容尚未入宫前的景况,日日形影相随,更少了枯燥乏味的宫廷礼仪教习。貌似是没有争斗的平和日子了。而我的心中却是不安。这不安不是因为失宠幽闭的缘故,而是深深的担忧和关切。

    玄凌他可好?哥哥他可好?

    日子忽忽过去了十余日,天也要凉下来了。我每天总是在湖边独坐上一两个时辰,远远眺望翻月湖沿岸密集琳琅的宫殿,眺望水南薰殿里的玄凌,他可还顺心么?

    在对政事的忧心里,偶尔思绪会有一分旁逸,满湖莲花盛开到将要颓败,叫我想起那年太液池的莲花也是如斯情景,他泛舟悄悄把我送回棠梨。也是他,在四月使得白莲盛开为我贺寿,那些用心。

    而这次来太平行宫,我仿佛不再见到他的踪影,亦不愿问及。只恍惚听人说,玄凌遣他去了边关,名为赞襄事物,实则不过是寻个机会让他游山玩水去了,他在军中整日醉酒,汝南王只是置之不理。因而皇室中人言及他,多半是打个哈哈,笑着言说那是一位继承了父母好皮相的闲散王爷罢了,一味通文却手无缚鸡之力。

    我却明晰地记得,那一支贯穿了一对海东青双眼的利箭,是出自他手。玄凌养兵千日,必有一时之用。

    陵容每见我怔怔望着湖水出神,总是略带了忧愁道:“姐姐是在想谁吗?”

    我清冷转首:“无人可想,只能想一想自身。”

    陵容拂起裙角,在我身边坐下,岸风沁凉,吹皱了她单薄而清秀的容颜。陵容淡淡道:“皇上怕是已经忘了我们吧?”

    八月初的时候,李长亲自来了一趟,送来的秋令的衣料和一些琐碎的东西,我便吩咐了下人去收好。

    李长见我略清瘦了些许,道:“娘娘还好么?皇上很是记挂呢。”

    我点头:“我好,请公公转告皇上放心。”

    我假意漫步,走至临水处,见周遭无人,方才问道:“皇上好么?”

    李长带了笑容道:“皇上好。”

    我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一句:“一切都好吗?”

    他低头垂目,道:“皇上那里一切顺遂,娘娘请放心。”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态也轻松了许多。

    李长鞠身道:“奴才此次来是想告诉娘娘,皇上明日就要回銮了。”

    我心下担忧他在京城会遇到的情形,口中却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有劳公公好生服侍皇上。”

    我仰首首,我凝望着他:“皇上可还好吗?”

    他将我拢在胸口,道:“自你回宫,这话已经问了好多次了?”

    我一怔,轻轻道:“是么?臣妾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拍着我背,“没事,如今什么都过去了。”

    “什么都过去了?”我喃喃。

    “是啊。”玄凌颇有感叹,“六弟的人夺了汝南王在各地的兵权,囚将领而折其兵。”

    我轻轻地“啊?”了一声,心下一动,却是什么也不说。玄凌听我疑惑,遂笑道:“你以为与六弟一起厮混的真的只是些文人墨客么?六弟本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我微笑:“原来四郎早有安排了,此前种种,不过是迷惑他们罢了。”我脸上笑着,内里却忧心忡忡了,玄清虽然为玄凌所用,但他此番介入政变,又让玄凌知道他有调兵之能,恐怕他的处境只会让玄凌忌惮了。有了汝南王这个前车之鉴,玄清生母为舒贵妃,又是先帝器重的儿子,玄凌的猜忌怕会更多吧。

    他笑:“你兄长也功不可没,若非他能借机得到汝南王党羽的名单,又率羽林军节制汝南王府邸,也不能如此迅速得成大事。”

    我微有惊诧:“汝南王竟无反抗么?”

    他颇有些自得:“此前毫无先兆,前一晚太后还邀了他的王妃世子至宫中探视帝姬,并留他们宿于宫中。”

    我微微叹息:“他是顾忌妻儿啊。”

    玄凌道:“不顾忌也不成,他手下已无可调之兵,只有王府中的家将可作一时的负隅顽抗。他是个明白人!”

    我心下微微一动,哪怕汝南王有不臣之心,但对于妻儿,是无比珍重的。何况他对于权力的欲望,更多的是来自年少时的种种委屈和被漠视吧。于是问:“那汝南王此刻如何了?”

    玄凌神色一沉,道:“拘于宗室禁府。朕已着六部共议其罪。”

    我没有说话,这样的处置也在情理之中,只看这罪议成如何。玄凌舒缓了神色,向我道:“知道你嫂嫂生了个男孩儿吗?”

    我笑:“原来四郎也知道了?”

    他呵呵一笑:“事情已经了结,也可让你兄嫂夫妻团圆了。你兄长可是折堕了名声,连孩子落地也不能去看。”

    我微笑道:“本是为了家国和皇上,这些委屈不算什么的。”

    他舒心地笑了,棠梨宫红烛高照,暖炉薰香,自是不同于外间霜冷天气了。

    第二日清早便去向皇后请安,华妃依旧还在其列,只是神气颓然,早已不同往日了。我亦不心急,前朝之事不便牵连后宫,昔年玉厄夫人的兄长博陵侯谋反,先帝也并未废黜她,只是冷落了而已。就算我不说话,皇后也不肯放过了她。依礼见过之后,絮絮几句也就散了。

    众人散去,皇后独留了我,温言道:“贵嫔辛苦了。”

    我忙含笑道:“皇后娘娘陪伴在皇上身边照料更是辛苦。臣妾多谢娘娘。”

    她眸中含了深深的笑意:“本宫与你都是为皇上分忧,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她独留下我,自然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皇后慢慢抚弄着护甲,道:“华妃的地位迟早不保,她身边的人怕是也要受牵连,再除去殁了疯了的,皇上宫中的妃嫔不多了。”

    我心下微凉,依旧笑道:“娘娘是要为皇上选秀么?那本是应当的,本来就说是推迟了的。”

    皇后端然坐着,道:“秀女是一定要选的,但不是现在。眼下诸事繁多,也费不起那个心力劲儿。皇上的意思是……”她微眯了眼,望着窗外满地浅浅的阳光,道:“此次平息汝南王之事,有不少有功之臣。”

    皇后没有再说下去,只的平静望着我,眸中波澜不兴。我已明了她的意思,屏一屏呼吸道:“这些功臣之家有适龄的女子可以选入宫中为姊妹的话是最好不过了,相信必定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

    皇后释然地笑了,“原来皇上、本宫和贵嫔想到一处去了,那就由本宫择了好日子选取入宫吧。”

    我福一福,含笑道:“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主,娘娘拿主意就是了。”

    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气,慢里斯条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出身功臣家的女子呵。”

    几日后,六部同议汝南王玄济的罪状,其十大罪项: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条条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小说

    玄凌准其奏,然而下旨却是:念汝南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

    “那么王妃、恭定帝姬和世子呢?”我问。

    他淡然道:“一应贬为庶人,不过朕已允许她们继续留居汝南王旧邸了。”他道:“也是太后的意思。”

    我默默黯然,男人的权力争斗之中,女人向来只是小小的卒子,荣辱不由自身。今日的庶人贺氏回到旧居,目睹昔日的荣华和今日的颓败,会是怎样的心情?

    然而这黯然也只是一瞬的事。我很快清醒,若今日败的是玄凌,恐怕我的下场连贺氏也不如。她尚有安身之所,我却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玄济既已治罪,接下来就是诛其党羽。这此事在摄政王时玄凌已经做得娴熟,如今更是驾轻就熟,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慕容一族作为玄济最重要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株连全族。

    于是有大臣上书,劝谏玄凌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防止再度动乱,尤其对慕容一族曾经手握兵权的人,定要九族皆灭,以儆效尤。

    玄凌慢慢抿着茶水,颇有心意可可之状,把奏章递到我手中,道:“你也看一看。”

    我细细看完,只问:“皇上的意思是……”

    他道:“也算有几分道理。”

    我合上奏章,恭敬放于他面前,只问:“皇上觉得汉朝文景如何?秦始皇父子又如何?”

    他道:“文景乃治世之典范,源于汉文帝、汉景帝宽仁待人,修帝王之德;而秦始皇父子……”他轻轻一哂:“暴戾之君矣,国乱由此起,后世君主当慎之戒之。”

    我站在光影里,微笑道:“文帝、景帝多次嫌刑罚严苛,苦于黎民,因此减轻刑责;而秦始皇与秦二世时刑罚苛刻,动则株连诛杀,民心惶恐。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怎可舍文景而效法秦始皇父子呢?”

    正说话间,外头有女人哭闹的声音,李长进来道:“启禀皇上,华妃娘娘求见皇上。”

    玄凌神色一僵,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这……”李长为难道:“华妃娘娘今日已经求见了三次了,这回连头也撞破了。”

    玄凌背转身去,道:“告诉她,求见三百次也没用。找人给她包扎好伤口,让她好好待在自己宫里。”李长应声出去,玄凌缓和了一下神色,道:“咱们说咱们的。”

    我觑着他的神色道:“是。臣妾只是觉得,乱世才当用重刑。若杀生太多,反而使民心不定。”

    他踱步沉思片刻,道:“今番之变,朕只严惩首恶,其余的人,留他们一条生路吧。”

    我心中从容,笑逐颜开道:“皇上圣明。”

    玄凌提起朱笔在奏章后批复道:“夺慕容一族爵位。斩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未满十四岁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一颗心,就这样定了定。前朝的事玄凌自然会料理,后宫,也到了该清一清的时候。

    华妃,你已经是孤身一人,再无所依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