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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在遇到我的那一年，刚刚复课。
他留级了一年。
在当时的我看来，他不是个好学生。
我听说，他喜欢喝酒，躲起来抽烟。
甚至在之前一年的期中考试，交了白卷。
还有一种更过分的说法——他根本没有去考试。
无论是何种原因，学校让他回家反省，明年再来。
因此，在他重返校园的那天，我们两人同时因为迟到，被常年站在校门口的教导处老师逮住罚站。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之后的某一天，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考试。
他吸了口烟，淡淡吐了一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种笑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看破世事的苍然。
他叫大智。
当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至于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他，这个理由，就是众说纷纭了。
不过，大多数传言和事实，都指向一个原因——大智小时候有自闭症，又或许是抑郁症。
院子里的长辈们都喜欢传小话。
传来传去，倒也没个准，都是捡个耳根子。
倒是大智的父母——到现在我才明白，院子里经常看到的那两个行色匆匆，眉头不展的夫妻，就是大智的父母。
他们现在也会在茶余饭后，和邻里聊聊天。
偶尔提到大智“犯病”的那段日子，也会尴尬的笑笑，嘴上也都答应着“都好了都好了”。
大智的确有段时间，把自己锁在屋里，每天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一天连一句话都不说。
突然有一天，他好了，就仿佛曾经那个大智不是他自己一样。
不过，听说得过自闭症的事情，他自己都不记得。
他的父母曾试图遮遮掩掩告诉他，生怕多说了一个字，让他想起了什么不该想起的事情，又重新回到那个自闭的世界里。
不过，他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
我有次跟大智说，你别给哥们整一个人格分裂啊。好歹我也是看过无数精分悬疑电影的人，要不哥给你看看？
大智啐了一口，用一个字概括了他的回答。
滚。
比较令我震惊的一件事是，大智居然有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那年读高二，也就是本来应该和大智一级的一个女生，后来成了我们的学姐。
我觉得，大智这种人，不应该有女朋友，或者，即使有，也应该是一个太妹。
而不是这种，学生中的学霸，女生中的女神。
这个女生待大智很好。
这里我想说一点，整个学校，包括老师，对大智的态度，大概有四种：
第一种是“不好”——这是个别行为，也是少数了解大智过去的院子里的孩子的行为。
他们会嘲弄大智，骂他是神经病或者是弱智。
第二种是“一般”，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对于大智，不管不问，保证正常交往，能不理就不理，这就是所谓的“不自找麻烦”。
第三种是“好”。
可能这类人更少了，除了我之外，大多数都是和大智一起，蹲在厕所抽烟的烟友。
他们对大智很客气，至于那么客气的原因，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
从这里看来，也许我也是一个怪胎了。
毕竟和这种不良成为好友，在当时看来，确实是一种很出格的事。
不过，有人比我更奇怪。
那就是这第四种人了。
对大智很好的小七。
这两个人，中午肯定是一起吃的，放学肯定也是一起走。
从我这个电灯泡眼里看过去，他们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夫老妻。
走在一起，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第一次看到小七的时候，我问过，大智他们何时相识。
我得到的答案是——
“三个月前吧。”
他停了一下，脸上浮现起一丝幸福的笑容：“好久了呢。
他们很少吵架，除了有一次。
我记得很清楚。
大智那一次和女朋友吵得很凶。
而我正好路过校门口。
他们两个就站在校门外的街道上，大声的争吵。
男人和女人的争吵，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这是我经过那次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之一。
后来，我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在我看来实在不足道。
大智忘记了前一天答应小七的一件事。
不过，后来事态逐渐升级，小七联想到了大智前几天对她心不在焉，说话有一茬无一茬，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便开始质问大智，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而大智从头到尾，都在试图理智地解释和分析这其中的原因。
然而，这并不是简单的吵闹。
大智在那一刻似乎，被触发了一些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不理智。
即使离他们不近，我也能听到大智声嘶力竭的叫喊。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些！我也想记住这些事情啊！为什么！”
大智说的这些话，在当时高中生的我眼中，就是中二的代名词。
简直就是一个无理推脱不愿承担的渣男行为。
但是结合大智之前的“病史”，我有理由相信，这并不是大智的错。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结果不言而喻，小七哭着跑开了。
而大智，也一脸郁闷地消失在了人潮中。
小情侣吵架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第二天，大智就急匆匆的跑来问我。
“小七昨天为什么跟我吵架？”
大智疯了。
我确定，这不是抑郁症，也不是自闭症，这是人格分裂。
后来的几天，大智每天早晨遇见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焦躁的问我，当天他和小七吵架的内容。
然而，作为一个远观者，我也只是仅仅听到了礼物之类的词语。
“废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了无数遍！”大智每次听到我的回答，都大声吼着。
“那你还问个屁啊！有种你自己去问小七啊！”我当时就是这样回答他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段时间，所有知道大智过去的，和不知道大智过去的人，此刻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智真的有病。
如果说，之前小七和大智还有挽回的余地，那此刻，大智简直是把自己逼入了谷底。
这次，包括小七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了。
那段时间的大智，虽然很暴躁，但同时，却意外的很有理智。
在我看来，可能是另一个他觉醒了。
一个暴躁的他。
当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时，有一些精神脆弱的人格，便会生成另外一个人格来承受一切，这可以说是一种逃避。
然而，对于大智来说，他产生的这个人格，似乎更喜欢追根究底。
我以为，这次大智没救了。
同时，我听到风声说，校长已经找来大智的母亲，谈过几次话。
每次他母亲走出校长室时，都是泪流满面。
我觉得，距离大智离开我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
大智真的走了。
就在那天早上。
他云淡风轻地跟我说，回来的感觉真好。
我震惊地看着他。
那个熟悉的大智。
对，他回来了。
在我看来，我熟悉的大智，是理智的大智。
而疯狂的大智，已经走了，那个抑郁的大智，不知所踪。
当大智的母亲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时，我知道，大智这次真的要走了。
“走多久？”我的意思很明确。
你是回去修养，还是转学，或者去到那个谁也不想去的病院里？
“你很快就会看到我。”
大智掐灭了烟头，“而我，很快也能看到你。
我拍了拍大智的背，看来他真的走了出来。
虽然我对心理学和人格分裂了解的不多，但是我至少明白，心病还需心药医。
走出迷宫，始终要靠的是自己。
不过，还是要少刺激大智。
比如说，小七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这种问题，就不要再提了。
大智清好了书包，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正值下课，也只有我这个对他“好”的人来送送他了。
远远的，有个曾经对他“很好”的身影，也在看着这边。
大智向她挥了挥手，喊道：“我会回来接你的！”
同时又看看我，他的眼神突然从古井无波的状态，变得狂热起来。
我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
“你是不是还在想，小七，到底说了什么？”大智看着我，一边说一边倒退着。
我浑身一个寒噤。
……
小七告诉我。
大智回来了。
就在她进入高三下学期的时刻。
那一年，在我看来并不平凡。
听说大智转学了。
并且在几次联考里席卷全市，全都拿了第一名。
后来，无耻的学校，以关爱学生的名义“邀请”大智回来了。
小七又告诉我，大智其实是个天才。
她一直是年级里有名的学霸，然而，她有时算不清的物理和数学题，经过大智的点拨，都会迎刃而解。
后来，她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让大智生病。
可以说，她一直心怀愧疚。
……
不过，作为大智的一个“好”朋友，我由衷的为他的归来，感到高兴。
即使他衍生出了第四个人格——
一个天才的大智。
我也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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