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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路边，镜像内可见前面车的车牌，左边是地面，右边是机动车道与人行道间的路沿儿。右上角显示的是gps地图——车辆停靠的位置是西海路。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到了21：45，车子缓缓向后倒去，错开足够的位置，驶入机动车道。地图上的箭头标识从西海路驶向天阳街由北至南的方向，行驶时间27分钟。
22：12车停在玉树街与茂祥福路交叉口。镜像里只有一马平川的地面，如此静止了有十来秒的时间，穿着黑色皮鞋，黑色裤子人出现了。因为镜头原因，只能看到膝盖以下。
这个人在车头前方大概五六米的地方。紧跟着，一个穿着浅灰色八分裤、白底黑面球鞋的人从车头走过。
浅灰色八分裤与黑色裤子明显碰了面，随后，二人一同转身走出镜像范围。
23：20浅灰色八分裤、白底黑面球鞋的人原路返回。车子还是处于停靠状态。一直到23：36才离开路边，调头驶向茂祥福路的东面。
车经过茂祥福路、沙阳路、凤凰路、下了匝道，在23：52驶入w酒店停车场。
叶枫拖动鼠标将时间快进到4月30日早上06：08，车子离开了w酒店停车场。
画面到此结束。
司徒月面对着显示器出神：“灰色八分裤是林霄。我记得他那天穿的就是这样的裤子。”
叶枫再次点击播放，将画面拖到22：13，暂停。他指着画面上那个穿着浅灰色八分裤的男人说：“你仔细看林霄的腿，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哪里？”
“这里。”叶枫用鼠标箭头在静止的画面上打了个圈，“仔细看，黑色的。”
司徒月几乎要把眼睛贴上显示器，看了再看：“真的！这是什么？”
叶枫舔舔嘴唇：“我觉得，应该是他那个黑色的华伦天奴包。”
司徒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叶枫，叶枫又把时间拖到23：20：“你看，他回来了。但是，那个包不见了。”
司徒月靠近显示器，认真看着画面。正如叶枫所说，林霄返回车内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华伦天奴包并没有出现在镜像里。
“会不会是背在肩膀上了？”司徒月问道。
叶枫摇摇头，打开手机给她看图片：“我在网上搜到同款包，你看包带的长度。这是个手提包，不能挎在肩膀上。按照林霄的身高和手臂长度，他只能拎着。用手拎着包，刚好垂到膝盖以下的位置。”
“就是说，他下车的时候是拎着那个包的，跟某个人见面后，那个包没有带回车上。”
叶枫点点头：“你的笔记本很有可能在包里。”
司徒月长吁了一声：“我的妈呀，查了这么久终于有点眉目了。叶枫，太谢谢你了。”
叶枫笑了。浅浅的，几乎不易察觉。
司徒月转身面对着他：“我能不能问问，这些记录你是怎么拿到的？我记得，昨天我们还谈过绝对不能去偷。”
尽管叶枫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到了关口还是有些心虚和紧张：“没偷。”接下来将昨晚跟林霄干的那点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司徒月竟然没有觉得惊讶。但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叶枫坦荡荡，反正主意不是他出的。
司徒月揉揉眉心：“这些内容，林霄看过了吗？”
“我告诉他了。”说着，叶枫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快来了，你要是不想见，我先送你回去。”
话赶话的功夫，叶枫这家小公司的门被敲响了。
叶枫没想到林霄来的这么快，下意识地看了眼司徒月。
司徒月坐在叶枫的椅子上，表情严正。等着林霄走进来，她缓缓转动椅子，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
“你们都看了？”林霄急切地说，“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林霄边说话边走到叶枫身边，俯下身去看开着的电脑屏幕。司徒月忽然站了起来，挡住了身后的屏幕。
林霄愣了愣。
“林霄。”司徒月说，“不管怎么说，我得先谢谢你。”
“不用，我就是想着……”
“你这个办法，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林霄的客套话还没说完，被司徒月打断了。他这才留意到司徒月的表情可不像是准备感谢自己。
司徒月靠在桌沿儿上，明显是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林霄，从你失忆到现在，只有这件事是你的风格。”
林霄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司徒月低下头，抿抿嘴唇。
林霄和叶枫都能感觉到她有话要说，可她会说什么呢？
叶枫看着司徒月，眼睛一眨不眨。
林霄咽了口唾沫。
司徒月的目光落在叶枫的脸上：“你稍等我一会儿。”言罢，举步走向入室门，“林霄，跟我出来。”
林霄瞥了眼叶枫，叶枫没理睬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林霄只好跟着司徒月走到外面。
酷热的天气把整个巷子里的人都赶去了室内，外面只有他们俩。司徒月站在叶枫的摩托车旁边侧过身，不怒自威。
“怎么了？”林霄问道。
“行车记录仪里的确有很重要的线索，等会儿你自己看。我叫你出来，不是要跟你吵架，也不是指责你的方法对与不对。毕竟我是受益人。我要是反过来骂你，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
听到这里，林霄懵了：“那你叫我出来干嘛？”
“为什么骗叶枫？”
林霄打了个愣神：“我没骗他。”
司徒月担心声音太大被叶枫听见，刻意压了压：“我不止一次坐过你的车，你开车开得好着呢。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失忆会忘了技能这种事。所以，不要用失忆做借口。”
“我……”
“你会忘记怎么吃饭吗？你会忘记怎么写字吗？你会忘记怎么骑脚踏车吗？”司徒月一番质问，“不会吧？那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跟叶枫说你不会开车？”
林霄的冷汗都下来了。千算万算，竟然忘了这件事！
司徒月顿了顿：“叶枫跟我说是你开车撞过去的……你跟我说实话，开车的人是不是他。”
“是我！”林霄举起三根手指冲天，“我发誓，真的是我。”
“不对。这不合逻辑。你明明会开车，却骗他说不会。除了让他开车去撞，我想不出你这么做还有什么目的。听着！一旦冯晓娜追究起来，他要负责的。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昨晚开车的人真的是我。”林霄上前一步，“你相信我，我没让他开车。不是，他也开了一段。”
司徒月面色一沉：“我就说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霄尽可能为自己辩白，“租了车之后，我叫代驾把车开到冯晓娜家附近，等叶枫来了，让他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换我坐上驾驶席。他教我怎么开。我在停车场溜了两圈，然后是我开车撞上去的。”
司徒月不解地观察着林霄的每一个反应……“我不是要责备你什么，我只是要求知道真相。万一冯晓娜回来追究这件事，我也好提早做准备，为叶枫想办法。我不能让他为了帮我摊上麻烦。所以，拜托你行吗？说实话！”
“真的是我，是我！”林霄原地转了个圈，烦躁的几乎抓狂，“真是……说不明白了！”
这时候，叶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司徒月心里一沉——她不想让叶枫知道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单独跟林霄谈了。
事实上，他们的对话叶枫都听见了。他走过去，只对她说：“我不会跟他串通骗你。”
“我知道，你不会。事实是他骗了你！”
“我没有骗他！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
“你闭嘴。”叶枫怼了林霄一句，转眼看着司徒，“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一般人骗不了我。”
“他就不是一般人！”话音落地，司徒月后悔了。一句话得罪了俩人。
叶枫和林霄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后者。
“真是的！算我多嘴行了吧？”司徒月决定先投降，抓着叶枫把人拉到身边。叶枫诧异地看着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忽然有种被女人保护着的新奇感受。
林霄的内心却是别扭的要死。现实再明显不过，司徒月将他排斥在外，拉开了距离。
司徒月就是在护着叶枫。对林霄说：“我不再想你为什么那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了。真的，我发现我想知道的越多就越混乱，越倒霉。林霄，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都别见谁。笔记本的是我们自己想办法。”
叶枫缓过神来，插了一句话：“还不行。”
司徒月回头瞪他——你能别说话吗？！
叶枫差点笑出来：“那个穿黑皮鞋的男人，还要让他帮忙找。”
怎么这么烦啊！司徒月焦躁地想着。她实在不想让叶枫继续跟林霄接触。林霄一步一个心眼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别人折腾的要死，他很可能甩甩手不玩了，留下一大堆的麻烦给别人。
作为一个过来人，她不想看着叶枫也那样。
叶枫反手把司徒月拉开：“以后，我跟他接触。”你就不用再见他了。
林霄明白叶枫的意思，心里一阵怅然：“这样，也好。”
司徒月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某间铺子里跑出来，站在门口大喊大叫：“老王，你儿子犯病了！老王？老王？”
叶枫第一个反应过来：“袁姐，小海怎么了？”
被称为袁姐的女人看到叶枫，急着招手：“快去找老王，小海犯病了。”
“我看王哥开车走的。”说着，叶枫放开司徒月，急急跑向对面的袁姐。司徒月也跟了上去，林霄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叶枫一边让袁姐联系小海的父亲一边跑进王家的杂货铺子。
杂货铺子很窄小，又被货物堆满了空间，只有条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道。叶枫脚下不停，挑开通向里面房间的帘子。
林霄走进杂货铺，一股红烧牛肉泡面的味道扑鼻而来。
窄小的空间里忽然进来三个人显得更加憋闷，司徒月几乎贴在叶枫的背上，只听到一个孩子急促又惊慌的呼吸声。
“小海，我是叶叔叔。你怎么了？”叶枫蹲不下身，只能弯着腰说话，“小海，别害怕，我是叶叔叔。”
尖锐的叫声在逼仄的空间里霎时间响了起来，司徒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林霄的怀里。
林霄个子高，目光越过司徒月和叶枫，在缝隙中看到了那一幕！
一个瘦小的脸色苍白的男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卷缩在床角与墙角之间，浑身发抖，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刀尖冲着叶枫。
叶枫好像不敢太靠前，只重复着我是谁，不要怕。但是，孩子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害怕着只有他能看到的，能听到的东西。
这是……
林霄急忙回头问跟上来的袁姐：“这孩子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或者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
袁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六七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过，回来就时好时坏的。”
林霄忽然大力地将司徒月从身前扯到身后，推给了袁姐。司徒月从没被他如此粗暴的对待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扯开了司徒月，林霄又把前面的叶枫拉起来：“你这样没用。把所有窗户和灯都打开，门也打开。”
叶枫一把扣住他肩膀：“你干什么？他不认识你！”
“都出去！”
“小海不认识你，他会害怕的！”叶枫瞪着眼睛，使劲推着林霄。
林霄抓住叶枫的手腕，低声喝道：“他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现在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你说得再多都没用。”
叶枫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焦虑、以及不信任。
林霄没时间等叶枫的反映了，他转身蹲在小海面前，距离他有半米左右，慢慢地摊开双手，掌心朝上缓缓左右移动。轻声地叫着：“小海，小海，小海……”
小海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和泪水，独独没有对林霄的反应。
林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慢慢移动手掌，语速不快不慢，保持在一个匀速上：“小海，你在家里，你很安全。你闻闻，你爸爸给你煮了泡面。是你喜欢的口味。小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海，小海……”
那双大手在小海面前来回缓慢地移动着。
叶枫死死盯着小海的反应。不就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林霄叫了多少次孩子的名字，就在叶枫准备把林霄赶出去的时候，小海的眼睛随着林霄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林霄笑得非常温和，声音比方才还要温柔：“看着我的手，小海。你能做到的。看着我的手，小海。”
小海溢满泪水的眼睛有了焦点。慢慢的，林霄收回一只手，只有右手在移动，小海的眼睛跟着他的手看向左边，看向右边。
“小海，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做到了。现在，听我说话。慢慢的跟我做深呼吸。”他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慢很慢。
林霄做两次深呼吸之后，小海学着他的样子把嘴张开，吸气。
“很好，吸气。慢慢吐出来……再吸气，再慢慢吐出来。小海，你在家里，你很安全。”林霄试着碰触小海手里的刀，小海像是受到了惊吓，已经有些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变得紧绷起来。
林霄缩回手，向后蹭了蹭。余光看到旁边的小书桌上有书本和笔，他拿到手里，用笔在本子上写了7，亮给小海看：“你认识它吗？”
小海还在颤抖着，只有呼吸比之前好了一点。
“这是7，你认得是吗？”
小海攥紧手里的刀，颤颤巍巍地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单音。
“真棒，你认识这个数字。”林霄又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认识吗？”
……“十，十四。”
林霄写了第三个数字。
……“十七。”
“小海真厉害。我就知道你都认识。现在，我们一起数数。数7、还有带7和7的倍数。就像这样……7、14、17、21。小海，这个游戏你会玩吗？”
小海不再回应他，扔握着刀。
林霄低声地数着，速度很慢很慢：“7、14、17、21、27、28……”
逼仄的小空间里只有林霄轻轻的数数声，身后的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
“35、37……”
小海：“42、47。”
林霄温柔的声音与孩子颤抖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49、56、57……”
林霄的手再次随着数数的节奏碰触到小海，这一次，小海像是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只跟着他数数。他非常轻柔地碰了小海的手：“63、67、71、72、73……”
数到73，林霄终于将刀从小海手里拿了过来。可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把手背到身后。叶枫赶紧拿过刀。
林霄脸上的笑容是非常温柔的，他已经握住了小海的手：“小海，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你愿意跟我出去接他吗？”
小海瘪瘪嘴：“爸爸。”
“对，爸爸。”
“我想找爸爸。”
“我们到门口去等爸爸，好不好？”
小海迟钝地点点头。
叶枫回了身，示意司徒月和袁姐马上退出去。
十几分钟后，小海的爸爸妈妈回来了。看到父母，小海才放开一直死死抓着的林霄。
小海妈妈抱着儿子进了屋，小海爸爸握着林霄的手，说了很多感谢之言。
林霄看了眼他们的小铺子：“一般情况下，应激反应障碍症是不会在家里发作的。他认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刚才一定是有陌生人进去了，而你们刚好都不在。”
小海爸爸痛苦地摇着头：“孩子是不是好不了了。”
“会好的。他还小，只要接受系统治疗，一定会好的。”林霄安慰着这位可怜的父亲，“我建议您带孩子去做个诊断。另外，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身边必须有个大人照顾。”
“好的好的，今天真是要谢谢您。”
林霄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您快进去照顾孩子吧，他一直在等你。”
小海爸爸回到铺子里照顾儿子。林霄这边也松了口气，一转身，看到叶枫和司徒月，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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