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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见他半天没吭声：“怎么样？哪里需要修改？”
林霄放下本子，苦笑：“其实，我记不大清楚她年轻时的样子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你描述她笑容的时候，说得很仔细。”司徒月伸出手，让他拿出四十多岁的那张素描。将两张素描像放在一起，说不清还是不是一个人。
林霄摇头：“两张画像的区别就是这一张没有皱纹，这一张有皱纹。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司徒月闻言打了个响指：“少的是年龄感。二十几岁人的精气神和四十几岁的人完全不一样，眼神什么的也不同。虽然是一个人，因为年龄段不一样，肯定会有很大的差别。”司徒月咬着嘴唇想了想，“林霄，我的能力就这样了。我建议你找个专业做模拟画像的人再试试。”
说道专业人士，林霄第想起素未明面的李哥。
两个人走出快餐店，林霄送司徒月回酒店。一路上，想着各自的心事，鲜少说话聊天。十几分钟的路，他们很快到了酒店门口。
司徒月琢磨了一路的心事，还是没忍住：“林霄，如果明天的结果……”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房间是带早餐的，明天我就不来找你出去吃了，七点四十再来接你。”
司徒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很懂得在对方不想谈一个话题的时候，应该闭嘴的道理。
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而其他人不能混淆伤害与关心的含义。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林霄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小睡了一会儿，到了六点左右又醒了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洗了个冷水澡，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餐。
走出如家的时候，外面飘起了小雨。虽然淅淅沥沥，也是必须打伞的程度。他在隔壁小超市里买了一把伞，在七点四十到酒店大厅等着司徒月。
两个人碰了面，司徒月望到他通红的眼底，疲惫的神色。像是外面的天，再怎么小心也藏不住那些雨丝。
退了房间，两人一同走出酒店。
林霄很少跟同龄的女孩子打一把伞。这把伞一直倾向在另一边，导致他的另一半衣服差不多都湿了。他的心底却很满足，照顾一个人的感觉让他多少好过了些。
李哥也是个很准时的人，八点整他们在警局大门口见了面。在林霄眼中，李哥是个稍微有些胖，看上去很精神的大哥哥。他笑容可掬，热情又不失礼数。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李哥以前的同事也赶到了。四个人打了招呼，由在职警员带着他们走进办公区。
这位警员只能让他们看电子档资料，如果有进一步发现，还要去申请调档。
“请坐吧。”李哥客气地说。
林霄看着警员打开电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忽然，垂在身边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他诧异地看向身边。司徒月正抬着头，眼神平静。
“坐下吧。”她轻声说。
林霄的身体有些僵硬，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板。
那位警员说：“我们发现死者骸骨的时间是2006年2月12号，地点在靠近黄家村村口的一条土路旁边。经过法医鉴定，确认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2005年4初到2005年4月末。目前我们只知道，被害时死者应该是30岁左右。遗憾的是，我们一直无法确认死者身份。”言罢，他专注地看着林霄，“有照片吗？”
林霄说：“我这只有两张十六七岁的照片。不过，我让朋友画了两张素描。”
林霄把照片和素描都递过去，警员看了看：“这个……还是先来看看模拟画像吧。”
电脑屏幕转到了林霄这一边，上面显示出来的画像是根据骸骨骨骼还原出来的五官。看到这幅画像的瞬间，林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司徒月明显感觉到他在发抖，担心地看着他。
这时候，李哥的手搭在林霄的肩膀上：“小兄弟，你先别着急。人有相似是正常的。”
警员把电脑屏幕转回来，又打开一个文档：“死者右手手腕做过手术，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时候。”
林霄垂着头，塌着腰，双眼茫然失了焦点。
李哥和警员经历过太多这种事，他们都明白林霄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司徒月小心翼翼地叫着：“林霄？”
林霄使劲搓了把脸，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点半声音。左手点了点右手手腕：“她小时候……学，学习舞蹈。”半句话而已，哽咽起来，“摔了。做，做手术了。”
“你确定吗？”警员问道。
林霄点点头：“什么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警员跟李哥对视了一眼，前者说：“林先生，这是刑事案件，我们不能告诉你太多情况。你需要回到报案所在地，也就是尚海市警局。让他们过来。”
林霄已经没了任何反应。面色苍白，眼神近乎于呆滞。
司徒月回答警员的话：“好。我们这就回去想办法。谢谢您。”
“不客气。”警员站起身来，跟司徒月握握手。
司徒月背好包：“林霄，我们走吧。”
林霄坐在椅子上……
“林霄，我们走吧。”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该走了。”
林霄茫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该走了。”
“哦。好。”他站起身，忽然摇晃了一下。司徒月急忙搂住他的腰。林霄无措地看看她，再看看李哥，“我……我自己走。”
司徒月忙着跟李哥道谢：“谢谢李哥。他平时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今天……”
“我能理解。快去照顾他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能够遇到像李哥这么好的人真是幸运。而林霄的运气也真的是很糟糕。
司徒月像是带着一个只会走路的躯壳，在警局大院门口上了车，在火车站下了车。买票、检票、上车、两个小时下来，林霄一句话没说过，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过。
高铁上座无虚席，司徒月不能在这种地方安慰他。她能做的只是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发呆。
回程，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高铁稳稳地停在尚海市火车站里，司徒月背好包也不说话，直接把林霄扶起来，带他下车。她决定带林霄回家，等他状态好一点再说。为了快些到家，她叫了计程车。
“你先去我那。”司徒月谨慎地想着措辞，“稳定一点了，再回家。”
林霄没有回应她的好意，像是没听到这番话。司徒月无奈，只好让司机师傅先开车。
计程车在熟悉的城市街道上行驶，所到之处都可以想起一个或者几个往事。时间会把很多往事撕成碎片，愉快的、悲伤的、乏味的、精彩的、碎了的记忆在熟悉的环境中时隐时现，唯独关于一个人的点点滴滴都能记得清楚，从第一眼到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部没有看到最后的电影。
“停车。”
司徒月在听到林霄的声音后，不假思索地跟着说了一句：“停车。”
司机师傅在路边停了车，回头看着两个年轻人：“要下车？”
司徒月也不知道林霄怎么了。这个人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说话了。
林霄看着窗外，打开车门下去。司徒月急忙支付车费，下了车去追他。
林霄走过马路，站在路边。司徒月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前的小楼上挂着匾额“喜乐茶楼”
“你要喝茶？”司徒月不解地问道。
林霄哑着嗓子说：“等我一会儿。”
她虽然一肚子的疑问，还是愿意等他的。顺便仔细看看喜乐茶楼门口摆放的牌子上面写了什么。
原来，这里是相声茶楼。牌子上写着下午两点场的节目内容。司徒月不禁纳闷——他要去找什么人吗？
林霄拿着票回到司徒月面前：“走吧。”
她只好跟着他进去。
虽然是周五的下午，茶楼里也是客满的。司徒月刚刚走上二楼，就听到震耳的爆笑声，和台上的表演声。
因为他们来的晚，只能在最边角的地方多摆两把椅子。司徒月从没有在茶楼里听过相声，多少有些好奇。可是，她更担心林霄。
他们刚刚坐好，一段相声结束，两位演员鞠躬下台。漂亮的小姐姐上台报幕：“下面，请您欣赏相声《当行论》表演者：某某、某某某。”
司徒月发现，林霄的脸上居然有了一分笑容。这把她吓着了！
两位相声演员登场。几分钟的平铺直叙后笑点不断，包袱一个接一个。很快，司徒月被吸引了过去，跟着其他人一同大笑起来。
台上的捧哏挽起袖子：“我不要钱了！我就想知道知道，你叫它什么。快唱当！快！”长袍微摆，转了身便是另一个人物，“写……旧木攒就，小木头牌位一个。”
“哥们，你把你妈牌位当了？太拼了！”
台下笑倒一大片，司徒月眼泪都笑出来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林霄，你看到没有？林霄……”
司徒月扭头叫林霄，跟他分享这一刻的快乐。下一秒，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的脸在满堂笑声中扭曲变形，一米八多的身体止不住地哆嗦着，眼泪滚滚而下。
哭声被笑声淹没，她却听到了。她听见他无声的哭泣，看到他扭曲的脸……
众在叫好：好！
哈哈哈！
牛逼！
哈哈哈哈！
林霄也跟着笑，眼泪流进嘴里，是苦，说不出的苦。苦也要笑，努力地笑，拼命地笑。
笑给那个看不到的人。
小姨，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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