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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仍然回荡着他的辩白——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晟戈胆战心惊地瞥了眼白墨鸿,从那张五官平平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抢救室距离客用电梯有些远,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林霄脚下连连踉跄,他抬起头想要看清这条通往绝望的路,摇晃的视野只会让他的头疼的更加严重。
走廊地面被擦的光可照人,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齿寒的吱吱声,他受不了这种声音,再次奋力抬起头来,额头险些撞在电梯门上。
吴警官按下电梯键,对一旁等电梯的女人抱歉地点了点头。
林霄弯着腰,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她被母亲搂在身前,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小女孩儿的眼睛很大,眼瞳黑亮。五六岁大的孩子还不懂世间的险恶美丑,还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那双大眼睛里只有天真无邪,澄净如雨后的天空。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女人搂着孩子后退一步,没有上去的打算。吴警官和同事押着林霄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林霄的目光与小女孩儿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被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暴躁的大脑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撑不住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吴警官看着林霄。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身体颓软,不如之前硬的像块铁。
——
何文兰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炸了,陈靖瑜扶着她上车,她在车上联络律师,又托朋友打听消息。快到分局的时候,得到的回复是:“下毒案,警方只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并没有确定他就是嫌疑人。抓他是因为他袭警。”
正在开车的陈靖瑜听到从手机里扩放出来的声音,不像妻子那么惊讶慌张,反而有些安心。如此奇怪的反应被何文兰看在眼里,肯定是要生气的。
陈靖瑜把车停在信号灯下,拍拍妻子的手背:“你还记得吗?霄霄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他的性格变化跟记忆功能障碍有关系。我觉得,霄霄打了警察,十有八九是开始恢复了。”
“你这么是什么逻辑?”何文兰不解地问道。
“文兰,你想想霄霄以前的臭脾气,再想想他记忆功能障碍之后的变化,你不觉得今天跟警察动手,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吗?”
何文兰微微一怔,继而想到儿子出车祸前的“英雄事迹”,不得不赞同丈夫的分析。虽说能恢复是好事,可这恢复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对了,那个警察姓什么来着?”何文兰问道。
“姓吴,是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说着,看了眼妻子的手机,“梁律师回话没有。”
何文兰打开手机,愤愤道:“没有。这人也真是的,出去旅行也不打声招呼。急死人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们作对。最需要律师的时候,律师偏偏带着全家出去旅行了。
须臾。
陈靖瑜把车停在分局门口,几乎是同时,白墨鸿开车带着晟戈,离开了分局大院。
晟戈面色沉重:“老白,你说实话。冯晓娜是不是你……”
“想多了。”白墨鸿抢白,“我还没傻到敢挑衅法律。”
“那你为什么说那种话?”
“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句话是假的?我说得都是实情。”
晟戈想要反驳几句,终究是无言以对。就像白墨鸿说的,他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句句实话从白墨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一个味儿?
其实,晟戈是明白的,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这跟他不相信林霄下毒是两码事。
——
吴警官被林霄打青了一只眼睛,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把他塞给法医,做进一步的毒源检测。整个过程中林霄都没开口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他这样又不像是冷静下来。
法医放下手里的东西,摸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林霄反应迟钝,木讷地看了法医一眼。
法医对等在一旁的同事说:“他发烧了,先找个地方让他躺着。我去找点药。”
两个刑警扶着林霄离开了法医室。
这时候,吴警官正在跟他的父母谈话。
何文兰急着把儿子接走,吴警官的态度却很强硬:“今天是不用想了。他袭警!”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到没?不只是我,我的同事也被他打了。光是袭警,就足够他蹲七天的。”
何文兰急的红了眼圈。
到底是陈靖瑜冷静很多:“吴警官,罚款我们认缴。孩子犯了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我儿子身体不好,还麻烦您照顾照顾。”
“这个你们放心。我们不会苛待任何人的。”
何文兰听着他们是没打算放了林霄,使劲扯了扯陈靖瑜的手:“老公,霄霄……”
“我知道,我知道。”陈靖瑜安慰道,“我们应该相信警方。剩下的,回家再说。”他暗暗捏了捏妻子的手。这是他们夫妻间的小暗号——别急,我有办法。
林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这里既不是审讯室,也不是办公室,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名警察坐在门口,看着手里的书,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林霄毫不怀疑,只要他稍微有点动作,警察就能把他制得服服帖帖。
冷静下来之后,林霄也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他不该袭击警察,不该表现的像个神经病。
或许,自己真的发疯了。
小姨的死、白墨轩的残疾、还有白墨鸿的咄咄相逼。原来那句话是真的。
不要因为现在的苦难而沮丧,前方还有更多的苦难等着你。
还有什么事?林霄在心里骂娘——来吧,都来吧。
真的来了,扛得住吗?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手铐发出哗楞楞的声响,提醒他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处境。
认清现实,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林霄顶着快要冒烟的脑袋,想着想着,趴在了桌子上。
此时此刻。吴警官的办公室里,几个刑警正在看从甜品店拿回来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冯晓娜哭着跑了出去,晟戈随后也出去了。林霄和白墨鸿交谈了几句,又过了一分钟左右,白墨鸿的朋友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吴警官一个煮熟的鸡蛋,他一边用鸡蛋敷眼睛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还真是挡的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见林霄啊。”
旁边的一位刑警说:“看着奇怪。冯晓娜回到甜品店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医生说她中暑了。”吴警官说。
几个刑警都有很困扰,毕竟下毒时间非常重要,而冯晓娜的中暑问题干扰了他们判断下毒的正确时间。
“法医那边怎么说?”吴警官问道。
“还在做检测,结果要等。”
吴警官啧啧舌,拍板决定:“人先扣着。你们再去调查一下林霄和冯晓娜之间的问题。还有白墨鸿的情况,这小子一看就不是老实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负责看管林霄的警察汇报情况:“吴队,林霄发烧了。”
“还真是金贵。”
“你过来看看吧。”
吴警官只好跟着下属去看看林霄。
这时候,林霄已经被安置在一张折叠床上,法医正在检测他的体温。
吴警官走过去:“还真烧了?”
林霄的确是发烧了。具体些说他很早之前就有了症状,头疼、眩晕、只是被他忽略了而已。等着被烧得看东西都模糊了,才虚弱地提出要求。
他躺在折叠床上,感觉到有人测试体温,浑浑噩噩间又听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扛不住了。
我认了行吗?
我服输了。
是我错了。
别管我,你走吧。
求求你,滚吧。
法医把体温计递给吴警官:“就是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吴警官蹙蹙眉,没吭声。看了眼体温计,四十二度无奈地叹了口气:“送医院吧。”
几个刑警帮着法医把林霄抬上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意识介乎于清醒和昏迷之间,一会儿走进院子,看到母亲在修剪花枝、一会儿正在开车,仪表盘上飙过了一百五十迈、一会儿坐在书房里学习,小姨在他身后整理床褥、再一会儿看到了司徒月笑眯眯的样子。
零散的画面乍隐乍现,最后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背对着他,他冲上去,用台灯狠狠砸在男人的头上。男人猛地回了头……
混乱的画面在男人回头的瞬间尽数散去,林霄的意识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霄醒了一次。护士为他换了一瓶点滴,测量体温。他好像听到了对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女人说:“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男人说:“至少一个礼拜。”
女人又说:“看着挺好一个孩子。”
男人回答:“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霄在恍惚间觉得这话很耳熟——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刚刚说过的。对谁说得来着?
——
冬春交替时节,晚风还是冷的很。月光下,草坪上的嫩绿像极了毛茸茸的绿色毯子。
距离他决定不再调查舞台事故真相已经过去了一周,司徒月坚持不接受这个决定,一定要当面再谈一次。林霄只好答应她今晚见面。
今晚,司徒月穿的很少。她站在自己面前,打着寒颤,仍然坚持不肯离开。
“我是当事人,我说不想查了,就是不查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林霄不耐烦地说。
司徒月抽抽鼻涕,很倔强:“你只当我调查这事不是为了你。行吗?”
林霄扯动一边的嘴角,笑得很不友善:“你是吃饱了撑得?还是爱上我了?”
“别胡说!”
“除了这两种原因,我是真想不出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红着脸,兀自硬撑着:“我,我看你是个好人。这行了吧?”
胡乱搪塞的理由在林霄看来可笑至极,他将手里的香烟咬在嘴角,歪着脑袋,眼神不怎么正经地打量着她:“你才认识我多久?”
“这跟时间没关系。”
听到这句话,林霄的心紧了又紧,脸色也沉了下去:“知人知面不知心。”
司徒月张张嘴,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他。
林霄转身要走,被她抓住了手腕。他一直回避着司徒月的目光,这一刻无可避免地看到了。
司徒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心情,抓住他了,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可以说服他的理由,支吾了两句才说出完整的话:“其实,我们已经查到些眉目了。舞台事故就是人为性的。”
林霄极不耐烦地把香烟吐到地上,用脚?着:“算了,你做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以后别跟我提这个,最好也别找我。”他甩开司徒月的手,可以说是扬长而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方被无限放大,可他偏偏能听见身后的呼吸声,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林霄!”
他没有回头,脚步越来越快。
“我查到真相会通知你的。”
他随便挥挥手,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无所谓那个结果。
一路上了车,黑色的跑车眨眼间消失在路的尽头。刚刚驶过拐弯处,猛地停了下来。轮胎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让他更加不爽。
林霄坐在车里,恨恨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他摸了摸口袋,拿出香烟来点上,一口气不停地抽了半根。眼睛一直看着倒车镜,镜子里有平坦的大路,路旁的大树,树旁的路灯……
连着抽了两根烟,倒车镜里才看到司徒月走出来。
傻不傻?这么晚了还等什么公车,滴滴一辆能花你多少钱?
想到这里,他把烟头丢到车外,送给自己一句话:“我也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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