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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院长不会开车，每天都是妻子开车送他上班。这么多年来风雨不误，夫妻俩间相濡以沫。
他在芭蕾舞院大门口下了车，顶着大风的势头朝院楼走去，途中遇到了书记老许，看到老许的头发，章院长很庆幸自己的发量禁得住狂风的考验。
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章院长沏了一杯清淡的茶。坐下来继续想关于小马的问题。
小马真的很不错，不但有潜力而且肯吃苦，就昨天晚上的表现来看登台演出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他要真的想当上首席还是欠缺了一些。至少，该提议上了艺委会，权威们会质疑这一点。估计，林霄尽全力帮小马提升能力，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反观郑浩。虽然能力勉强还可以，就是这人品问题着实让人头疼。
方才被吹成八爪鱼发型的老许书记到章院长这来蹭茶喝。顺便说说工作上的事。才起了个话题，房门从外面传来了咚咚声。
章院长朗声道：“进来。”
房门打开，两位老领导都愣住了。进来的人鼻青脸肿，下巴还贴着块药布。
章院长定了定神才认出进来的人是谁：“小郑？你这是出院了？”
郑浩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笑了起来，章院长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不如不笑。
许书记也跟着关心两句：“小郑啊，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我昨天就出院了。”郑浩说着话，走到章院长办公桌前，拎起一盒茶叶，放在桌子上：“章院长，这是我妈送您的。感谢您对我们家的照顾。”
“你的情况特殊，院里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一句话撇清关系——照顾你的是院里，可不是我个人。
郑浩把茶叶罐往前推推：“您收下吧。”
一旁的许书记瞥了眼茶叶罐。不稀奇，是那种市面上一两百元一斤的普通茶叶。不过，里面装的什么，可就不晓得喽。这郑浩是真傻还是装傻？哪有当着第二个人的面儿送礼的？
章院长把茶叶罐退回去：“谢谢你母亲。茶叶我这太多了，这屋里都放不下。刚刚还送给许书记一些。”
许书记很配合地点点头。
“章院长，这么一小罐不占地方。您要是不收，我妈会骂我的。”
他扯起母亲的大旗来，也没让章院长松口。一旁的许书记跟着凑热闹：“老章啊，小郑一番心意，你就收了吧。”
章院长横了许书记一眼。转回来对郑浩说：“东西你还是拿回去，代我谢谢你妈妈。对了，你现在就出院，身体吃得消吗？”
“没问题。医生说我可以出院。”说到这里，他挠挠头，看上去像是有些事难以启齿。。
“还有事儿？”章院长问道。
郑浩看似无奈地点点头：“昨天下午我去了趟派出所。我觉得这事儿就算了吧。”
章院长心里明白，他说的“这事”指的是林霄打他。
郑浩叹了口气，看上去情真意切：“虽然我不知道林霄为什么这么做，我想他也有难处。以前他业务能力好，一直是院里的首席，大家都看好他。因为一次事故不能跳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平衡。现在我是首席，他可能……”他再次叹息，“其实，他怨我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林霄也是我的前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您说呢？”
章院长没吱声，只是微微笑着。一旁的许书记接过话茬儿：“唉呀，小郑心胸豁达，不错不错。”
“您过奖了。主要是我不想给院里带来什么麻烦。院里对我这么照顾，我……”
郑浩的忠心还没表完，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章院长的司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院长，车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章院长点点头，打开抽屉，翻找什么东西。
郑浩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许书记站起身：“慢走啊，身体好点赶紧回来上班。”
“谢谢许书记。”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办公室的门，忽然间嘶嘶两声，站定脚步，转回身，“章院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章院长正准备去厅里开会的材料，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就是。”他往回走了两步，“昨天在派出所听到一件事。大概是半年前吧，小马在外面跟人起了争执，把人打了，被拘留了几天。当时，他还不认错，吵吵着让对方到芭蕾舞院找他。”
章院长面色一沉。
郑浩赶紧上前：“小马的脾气是冲了点，可是人很好啊。我就很喜欢他。可是，他把咱们剧院的名头报出去，我总觉得不太好。”
“还有这种事？”许书记皱起眉头，问道。
郑浩笑了：“都过去了。我也是瞎操心，怕给咱们院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您就当我没说过吧。”
章院长面沉如水，拎着茶叶罐走到他面前，“带回去吧。好好养着，早点回来上班。”
郑浩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好的。谢谢章院长，谢谢许书记。”
郑浩走了。办公室的门一关，章院长看向许书记：“小马的事……”
“我早就知道。”许书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把他换下来，让小马上去。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他说的这事，还真挺重要的。”
章院长蹙蹙眉。
“所以说啊老章。你要搞清楚，林霄那小子为什么打他。”
章院长瞥着眉，睨着老许书记：“你想说什么？”
“不是院里不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争气。”言罢，压低了声音，“有因才有果嘛。谁没黑料？对不对？”
章院长品品老狐狸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因此，章院长在厅里开完会，又去了一趟林霄的舞蹈教室。找他单独谈话。
几分钟后。
林霄愣了愣：“您急着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郑浩那孙子开始搞鬼了？”
章院长面色严正地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林霄何等聪明？马上明白章院长这句疑问，因何而来。当即一声苦笑：“他给我下药。我失去理智睡了我最好朋友的未婚妻。”
章院长目瞪口呆。
“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还有我最喜欢的女人。”林霄走到章院长面前，“您说，我打错了吗？”
章院长下意识地抓住林霄的胳膊：“他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您想听吗？”
章院长回了一句：“快说！”
在他不知所措又茫然的日子里，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中，林霄问小姨：我该怎么办？
小姨说：你知道怎么办，只是不敢面对。你要想清楚最怕什么。只有知道最怕的东西，你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是梦，可他一直认定梦中小姨的每一句话都是道理。只是那时候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直到，白墨轩失去了双腿。
他真敢把自己的腿赔给墨轩吗？他真敢面对冯晓娜吗？他真敢继续爱司徒月吗？他真该站在朋友们面前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不，他都不敢。
因为，他还不能接受犯下无法弥补过错的自己。
只有接受，才能面对，只有面对，才能勇敢。
“我必须面对现实。”林霄说完种种前因后果，抬起沉重的头，“我没有阻止墨轩针对郑浩，是我的错。知道郑浩要报复我，我没当回事，也是我的错。如果他没有下药，这辈子都是我欠他的。直到现在我也没把他逼上绝路，因为我知道他还有个患绝症的妈妈。”
到此，林霄该说的都说了：“所以，就算这一次我没绊倒郑浩。还有下一次。”
章院长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
这一刻，林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来自长辈的呵护与疼爱，应该是属于母亲和陈叔叔的。但是，他们的拥抱只会让他忐忑不安。而这个与他并没有多少交集的长辈，却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充满温情的拥抱。
章院长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拥抱了林霄一会儿便放开：“这些事儿你妈知道吗？”
“下药和郑浩的事儿，他们都不知道。”
章院长点点头，大手使劲地捏着林霄的肩膀：“长大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才刚会爬。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儿你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林霄猛转过身，背对着章院长。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曾几何时，林霄会想：如果我没有那样，那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如果那时候他没有那样，现在会不会是另一个样？
现在，林霄不再这么想。原因说起来很简单——现实中，没有如果。
他要面对墨轩，面对小姨的失踪真相，还要面对因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的叶枫和张老师。
对不起，司徒。我只能把你放在最后。
——过了下午三点，风渐渐小了。摇晃了大半天的树枝懒懒的静下来，只剩下丝丝的风叹息满地落叶。
司徒月不喜欢秋天，这个季节会让她觉得孤单，整日里都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即便是上课也欠缺以往的专注力。
少年自有愁滋味，更何况是满肚子愁事的人。
风又起了一茬儿，像是今天的最后一次挣扎，吹过才能甘心离去。
司徒月站在风口，感受着最后一股风掠过。世界忽然静了下来，万物失去颜色，只有那辆车的蓝才是真的彩色。
上一次他来学校接我，是什么时候？
回忆间，林霄已经走到她面前。很客气地说：“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额头上有些汗珠儿，脸红扑扑的，完美的符合了为了见心上人急着跑来的样子。
司徒月收起不合时宜的幻想：“不晚，我也才出来。”其实，她已经等了快半小时。
“你有叶枫的消息吗？”
林霄沉默下来，摇摇头。做了个动势，请她上车。
车里有股淡淡的清香，让司徒月想起他曾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把一整瓶香水丢进垃圾桶的画面。
收收心吧，司徒月！她如此对自己说。
“陆剑的那份复印件，你看了吗？”去往张老师的路上，两个人聊起陆剑留下的案件日记复印件。
林霄说：“大概看了一遍，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
“什么地方？”
“笔记里提到我小姨的包是在临近海边被找到的，我大概回忆了一下。凤来山临海边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山腰一段盘山路。大概靠近d景区。跟c景区离的很远。”
司徒月也看到那一部分了，只是没有林霄此时说的疑问：“然后？你哪里不明白？”
“我做过假设，小姨是从c景区入口上山，方向大概是朝着观音庙。从那边走，在恶劣的天气下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d景区。她的包是怎么过去的？”
司徒月仔细想了想。当时看到何文燕的时候，她的确是在观音庙附近，距离d景区真的很远。所以，林霄的因为是合理的。
何文燕人在c景区，她的包怎么跑到d景区的？
“还有吗？”司徒月问道。
“剩下的就是你说的衣服颜色问题。”林霄转头看了看她，“我同样做了假设：如果你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小姨呢？她其实没有从c景区上山，而是从d景区上山的。这样一来，她的包在d景区就能说得通了。”
假设往往会引出新的问题。
“那我看到的人是谁？”司徒月不解地说，“不对。你的家人当时描述了何文燕的衣着，所以，警察才确定我看到的人是何文燕。”
林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家人说谎呢？
“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
司徒月抿着嘴，拢拢头发：“你说，叶枫会去哪呢？”
她还是最担心叶枫……
“如果是我，会去让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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