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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早路又顺，厉海和双双“看望”完老谭后，时间还只是中午。
返回江州的行程，被口讷搭不上什么话的谭三叔阻止了。
他邀侄子这俩朋友去河对面他家，吃顿农家饭再走。
厉海和三叔怎么也算是“旧识”，所以拒绝不了。
老谭的肥脸，老了缩了……也许就是这张？
……
三叔已经年过六旬，身子骨还硬朗。女儿打工回来在镇上买了房让他搬去同住，但他还是愿意住在绿水村里，也能帮自己城里的兄长，照顾一下河对岸的老屋。
去绿水村需要经过石桥铺镇。南方的小镇几乎雷同，都有同一条街。
饭馆，旅店、商场，药店，诊所、车站，政府，手机店，家具店，种子站……
所有的城镇功能和商业设施，全在这条街上，放眼皆是乌泱泱的人。
……
哪怕一直在城市生活，甚至不用看三叔脸上浮现的“厌烦”之色……
身为警察的倪双双，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种“躁动”的不寻常气息。
至于厉海，则更有体会——既像是遇上了“赶场天”，又像到了某个北方乡镇。
跟江州略有差别的川、渝口音中，参杂了不少的各地方言，还有普通话。
这些外乡人占领了大街小巷，还有临街馆子，只在讨论一下话题：
程婆婆，今天还出不出摊儿？
……
三叔是已对镇上这种“怪像”麻木，看厉海和倪双双好奇，就说起这事儿来：
起因只是他村子里一位，每天来镇上摆摊卖面的程婆婆！
在一条火爆全网的短视频里，因为“80岁奶奶坚持摆摊30年，一碗面条2元好多年没有涨价”，把这个西南小镇都带火了。
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无数人，涌入石桥铺镇和绿水村。
他们手中，都有同一件“武器”——直播用的智能手机。
为此，村里铲树修路，连续建了三个临时停车场。
有条件的人家，还做起了小生意。
……
短短半个月，主播、小贩、村民和官员，为着各自的利益围拢过来，从不同的角度定义和想象，甚至是包装出一个“励志程婆婆”……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她的本名，却对她有儿有女，这么大年纪还坚持出摊的家庭情况一清二楚，而且对一些来历不明的“金句”也都能津津而谈：
“只要钱来得正道，没有不容易的事。”
“人老了也应该有个价值！”
“吃面是假，看人是真！”
……
最早的时候，这位不想闲着、不善言辞的农妇，还在慢慢习惯这种被人围观的荒诞场面，温和地对待所有访客。
但现在她已经不能正常出摊了——以前每天帮自己老娘做营业准备的大儿子，已经接过所以公媒、自媒的话筒与镜头。
声称“由于人多太累，我老娘在调理腰，休息好了再出摊。”
知根知底的三叔说：程婆婆确实累了！
她现在只希望这波传播“正能量”的围观浪潮，尽快退去，
但作为一件道具，这早已由不得她。
……
在去三叔家的路上，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子表示：绿水村似乎第一次这么热闹。
厉海和倪双双一路步行过来，早已看到“乡村巨变”：
这个小村庄距镇上不到一公里，有一条二级公路相连。
从镇上通往绿水村的岔路上，一块写着“程婆婆家乡”的醒目字牌，就立在一个拐弯处指路。
时值中午，村里的停车场就满了，4个镇上的交警，在村口实行交通管制。
步行进入村庄，一条二级公路上串起一溜房子，杨树上挂满了横幅，从零食、家禽、汽车到看病、借贷、旅游，广告内容不一而足。
……
两人随谭三叔的脚步，很快来到了与镇上相距不到一公里的绿水村。
远远就看得到一片土坡之上程家的院门，紧闭着。
几十个服装各异、表演多样的主播分散在各处，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在直播。
一个戴着绿色毛线帽，一身红花绿底穿着的男人，趴在地上“汪汪”学狗叫，一边爬一边看着手机支架上的摄像头。
现场还有孙悟空、猪八戒、济公等，服装妆容假面，齐齐上阵。
五音不全的在唱歌，不会跳舞的即兴扭动，放不开的就和粉丝聊天……
直播的人，围观的村民，还有在人群中跑的小孩子和土狗……
各种BGM被手机自带，或蓝牙便捷音箱外放出来。
活生生一幅，直播版的“魔幻乡村”景像。
……
谭三叔留厉海和倪双双在现场“看热闹”，说先去瞅瞅家里，饭好了来叫他俩。
厉海跟一个站在人群外边，拄着手机支架旁观，咧着嘴开心笑着的年轻人攀谈起来。
这人叫王辉，他听厉海的普通话“蛮地道”，就拉开了话匣子：
“谁也不用嘲笑谁，就当进了动物园，只要钱到手就行。”
……
因为有事耽误，王辉昨天才从江苏老家来到这个流量中心。
他后悔到得太晚，镇上的宾馆住满了人，他直接住到绿水村村民家，两人间，一人每晚60元。
从河边到山坡的人家，陆续把客厅、房间甚至是久未住人的储物间腾出来，价格多在百元之内。
王辉听人家说，近一个月来，最多时每天约有200人在程婆婆的家门口直播。
……
内容暧昧的音乐响起，村民的羊圈前，一个身穿黑色短款连衣裙的年轻女主播在跳艳舞。
一群男人在旁边围观，王辉也挤过去，拍得很欢快。
女主播提胯，抬臀，弯腰，摸腿，吐舌……
后面的羊群忽然咩咩叫起来，跑散了。
……
厉海和倪双双，也跟在王辉后边，过来看“热闹”。
双双自然是人群中最漂亮的，但她不笑时自带一股冷冽的职业英气，没有人敢上来搭讪。
再说她身边还紧跟一个1米85的男人呢——神情严肃，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当然，这里是流量中心，很多人的直播工具都是手机，**双双的人太多，“牛逼”如厉海，他也管不过来。
……
说起来，老厉也算是亲手策划过，一个亿级播放量爆款短视频的“大腕”了。
可是这发生在熟悉家乡小镇村落，这一幕魔幻现实主义的“直播”乱象。
还是让他觉得匪夷如思：有这么多人，靠直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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