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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苏语捧着金针，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他正缓缓低头，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清河镇外的戈壁滩，你叫什么名字？”苏语轻声问。
“属下，刘汉。”他缓缓抱拳，动作极慢，但毕竟，他已经是个人了。
君墨言和莫问离站起来，盯着这边看着，他们有喜有忧，喜的是原来黑衣人真有变回正常的可能，忧的是药人如此可怕，夙兰祺那可以站满眼前这片荒芜大地的药人大军呢？他们如何抵挡？
大雨停了，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
士兵们合衣躺在树下，连日征战，他们太累了，无力再支起帐篷为自己遮风避雨，这样靠靠、合上眼睛打个盹儿，也是一种奢侈。
苏语停下脚步，望向山下的田野，满眼荒芜，不见半朵原本属于春天的烂漫野花。
莫问离缓步跟上前来，盯着她看了半天，自一桃花落尽的断枝后探出半边身子，对着君墨言勾出半弯讥笑，“君墨言，打了两个月，你丢了十座城，如今兵马不足七万，还打得下去吗？”
君墨言长眉轻扬，默不作声。
“派去的人回来说，即墨陵不肯出兵，他想保存实力。”安鸿的声音有些忧郁。
“想得美，待夙兰祺打下后青国，难道会放过他？”莫问离冷笑。
“那我给白思的信，白思可看了？”苏语赶紧问。
安鸿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
苏语很失望，清河镇一行，她看得出即墨陵很器重白思，虽未给他官职，但很多事都听从白思的意见，是即墨陵身边的无冕之相。既然白思都未劝动即墨陵，只怕天漠国真的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了。
君墨言终于转过头来，蹙眉望向已起身的士兵们，“原本以为与即墨陵休战之后，后青便能迎来安宁，没想到突然向我发难的人居然是夙兰祺。即墨陵是想等着我与夙兰祺耗尽体力，再坐收渔翁之利。”
“蠢货，他以为夙兰祺还是以前的夙兰祺？他装羊装了那么多年，现在能当狼，还会讲客气？只怕柴火早就架好了，等着烤即墨陵的肉吃。”莫问离眉角一扬，连声嗤笑。
“轻信了豺狼，我们都有错。”苏语抱住他的腰，低喃道：“我们干脆离开这里，夙兰祺爱怎么样，随他去。”
“苏语，这是我的责任。若我就这样把后青国拱手给他，他一旦向即墨陵开战，必定拿我后青百姓去做药人，为他冲锋陷阵，死的还是我后青的百姓。唯今之计，只有我前去刺杀他，毁了药炉。”他握着她的手，缓缓出声。
“你这算是视死如归？”苏语如同又坠回到了寒冷的翡翠谷，全身冰凉，“难道你忘了傅全说过的话？夙兰祺已经疯魔了，他身边全是服用了大量秘药的黑衣人保护他，个个如同云秦一般强悍，你可能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被他杀了。我们离开这里，天涯海角，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莫问离长眉紧拧，打断苏语的话，“苏语，你还没看出来吗，他生就那副又黑又狠的心肠。就算我们离开，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君墨言，我和你一同去杀了他。”
“不行，我绝不让你们去！”苏语顿时大怒，一手拉着一个，往山坡下推，“你们若真是活得不耐烦，不如就让我送你们上路，不必去麻烦他。”
“不会死的，你放心。”莫问离抽回手，满脸轻松，“他也不是铁做的，总有破绽。”
“不行！在清河镇的时候，如果不是傅全及时赶到，你们已经死了！不过数十黑衣人，你们就已经应付不来，而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数十万黑衣大军，你们怎么打？全都去送死吗？山高海阔，去哪里隐居不好？偏偏要去送死，我看的死亡还少吗？”
君墨言摁住她的肩膀，低声说：“苏语，我知道你委屈，有你和孩子在这里等着，我不会死，一定会回来见你。”
苏语用力摇头，情势有多凶险，她都看在眼里。
君墨言轻轻拥住她，低声说：“是我一时糊涂，助他坐上了龙椅，也未能识破他的狼子野心，我必须去，我不能让后青国会成为他的屠宰场。”
苏语再找不到话来劝他，转头看一边，莫问离和安鸿已经走远了。
他微微扬唇，轻握她的双手，“苏语，待我归来，我与你去开夫妻店，你写状纸，我上堂，你写书，我去卖，绝不再食言。”
苏语抿唇许久，轻吐二字，“骗子。”
他双臂拥来，深深吸气，掌心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一会，“上苍若怜，定会让我一家团圆。”
“若不怜呢？”她质问。
“我会怜自己，怜你，怜孩子。你说过的，好死不如赖活，蝼蚁也会努力往有光亮的地方爬。”他低笑，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揉。
苏语静默半天，轻声说：“你还没给孩子取名字。”
“若为男，便叫君奕宁，若为女，便叫……君小花。”
“你偏心，女儿的名字为什么不美？”苏语扭过头，不让他看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叫君重妍。重重妍妍，花开似锦。永远都有希望，有光亮。”他认真且热切地说了一个极美的名字。
“君奕宁，君重妍。”苏语低喃数遍，折了枝桃花，郑重地放到他的手中，“那我就祝君凯旋，定胜不败。”
“一定。”君墨言握紧桃花枝，一臂抱紧她。
苏语想求满天神佛菩萨，不管是路过的、还是住在这里的，都出来听她祈祷，保佑她的夫君、她的至亲、她的挚友，都能平安归来。
“好了，我去与他们商议一下如何克敌。”他指指安鸿他们，低声说。
她应了好。
两天后，君墨言要率军出发了。
他们的将兵分三路，一路人拖住那些黑衣人，另一路人假意去刺杀夙兰祺，给君墨言和莫问离创造机会，去毁掉夙兰祺炼药的药炉。
锦程用草编了一只蚂蚱，跑到苏语的面前，塞到她的掌心，小声说：“嫂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会赶回来吃晚饭的。”
苏语强压着心里的难受劲，抱着一坛酒走到大家面前，大声说：“今出言勇军，蹴踏玄泠倾，我在这里等你们，为你们开庆功酒。”
“嫂嫂最会念诗，我先喝。”锦程嘻嘻地笑，抱过酒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一抹嘴，把酒坛递给安鸿。
“谢嫂嫂。”安鸿仰头，灌入一大口。
“王妃，凯旋再见。”范毅老将军呵呵一笑，也饮了满满一口。
就连范老将军也要去，这一仗会有多惨烈，苏语不愿想像那场景，赶紧匆匆别开脸，不让大家看到她涨红的眼眶。
“王妃，如果……帮我去看看念恩。”阿朗走过来，低声说。
“你会回来，自己去看。”她嚷嚷着，打断他的话。
“哈哈，阿朗还在犯相思病。”聂双城用马鞭指阿朗。
“你也早点回来讨媳妇，不要成天欺负老实的阿朗。”苏语又骂聂双城。
“遵命，阿朗有王妃撑腰，在下以后可不敢得罪了。”聂双城哈哈地笑，眼中有斗志如火，熊熊燃烧。
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努力把他们记在心中。他们中可能有一些永远不会回来了，甚至可能全部都回不来了。她得永远记着他们，每年为他们敬上一杯酒。
人的信念，就是永远不灭的火把，明知道前方的凶猛风浪会把他们打得粉身碎骨，可还是义无返顾地要踏上去。苏语不知道，是拖着他们去做一群胆小鬼正确，还是这样送他们出征正确，但她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役！
君墨言和莫问离过来了，君墨言一向英武，让她着迷。但这是第一次看莫问离穿盔甲，真好看！薄金色的轻甲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头盔一戴，让他多出几分英朗，朝她笑时，眉眼弯弯，用他那映着火光的琉璃瞳温柔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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