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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孩子年纪小不知事，怕他们顽皮冲撞了人，因而以前都是好好管教着。不想这一回真的遇到了大事，这几个孩子倒是难得的懂事。”
面对相熟的人，坚强如陈棣，想起这些日子孩子们跟着自己受苦，心底也少不得泛起些微苦涩，随意一笑，将身旁的铭儿拉出来，示意他向来客问好。
铭儿迅速瞥了一眼怀袖，马上又躲回陈棣身后。
陈棣愣了愣，铭儿向来懂事听话，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见了怀袖和莫致之却一直躲藏。
眼见陈棣露出抱歉模样，怀袖并不放在心上。小孩子的性情难琢磨，一会儿一变也不是没有可能。转而看向一旁莫致之，示意他拿出见面礼给铭儿。
莫致之挑眉，一副茶还不错你也尝尝的样子。
怀袖无语，与陈棣说了几句关于对方最小孩子的事情后，又谈了其他。
“我本来这些日子是打算回家的，差了人去看，原来的院子被之前住在那里的邱林部族人们弄得乌烟瘴气，这便打发了人去修整。又想着主职于我有恩，留在这里帮衬些什么作为报答，也好让几个孩子在这里看看人情世故，长长见识。“
江州城的夷狄虽然被赶跑了，但留下的却是千疮百孔的凄惨景象。且先不说别的地方，只单说景明寺这里，每日来求医问诊的人便是不计其数。
主职要忙于诊治、寺院中的师傅们要分拣药草、煎煮汤药。虽言佛门普度众生，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她留在这里，是可以为一些来问诊的女子们帮忙的。
怀袖仔细听完，由衷感慨，“陈姐姐慧心，思虑周远。”
生为人母，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样样都好。陈棣的孩子自小见识过世间人情百态，长大成人以后自然比同样人家的孩子要知晓世事一些。
陈棣谦逊地摇摇头，转而玩笑起来，“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常来这里，有事可做总好过成日里思念良人。”
莫致之不日便要离开，她都知道的事，怀袖自然更清楚。
怀袖抿唇，只当未听到陈棣打趣，“我来这里能做什么？”
“无非就是帮闲，煎药煮茶、看护看护孩子……只要你不嫌琐碎就好。”陈棣微笑着呷了一口茶。
她看得出，怀袖很喜欢孩子。
“和孩子玩倒是挺不错的。”怀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陈棣哭笑不得，怀袖还真是孩子心性，不过她愿意来也挺好，可以和自己做个伴。
“那么具体要做……”
“咳……”
不及怀袖继续详细询问，莫致之假意轻声咳嗽一声，怀袖未懂对方意思，正要接着话题说，莫致之又低咳一声。
“单是茶，没有点心。”莫致之眼光扫过一旁案几旁带着妹妹吃点心的铭儿，停留一瞬后离开。
怀袖蹙眉。若是换做不相识的人，定然误以为莫致之在故意找麻烦。如今这样的时候，就算是家中也不可能似从前般可以时时供应点心，更别提在救助许多人的景明寺了，至多匀出些留给孩子们而已。
莫致之今日的举止可以说非常奇怪了。
陈棣心上了然，热情地说道：“你们既然来了，尝尝我的手艺再回去。”
从前她是不必下厨的，但近些日子也学会了不少菜式，留客人用饭的手艺还是好几分的。
盛情难却，又是相熟之人，怀袖点头应了，眼见着锦儿和铭儿跟着陈棣一同离开，怀袖冲锦儿和铭儿笑笑，锦儿大方地朝怀袖一笑，铭儿则似见了妖怪一样，再次躲到了陈棣身后。
怀袖愕然，自己有那么可怕吗？把好好的孩子吓到见自己就躲的程度。
屋内静默一刻，怀袖回想着自己究竟何处吓到了铭儿，莫致之则一直注视着怀袖。正要开口说话，院外忽然传来阵阵嚎哭。
两人对视一眼，顺着嚎哭声一路行去，怀袖和莫致之来到天王殿。
殿中蒲团上跪着的男子身影似有几分相熟，两人走上前去。
“江公子？”怀袖率先出口。
跪坐在蒲团上的江如练发丝散乱，形容狼狈，一改往日文质彬彬模样。听到有人唤他，抬起一双迷茫又彷徨的眼。
“江大人。”莫致之眸光沉了沉。
江州告捷的那一日，无论宫中还是各个府衙，都会依例严查。弘文馆虽只主理书籍整理编修，但也在排查之中，在他的印象中，江如练和夷狄并没有太多瓜葛。
江如练拭去脸上泪水，随便理了理乱发，站起身来见礼，“四公子，四少夫人。”
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此刻的江如练只有一腔说不尽的忧愁。
莫致之直言相问，“大人何故如此？”
对于江如练，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江如练眼波动了动，先是略略看了一眼怀袖，随后才将目光定格莫致之处。
莫致之侧首和怀袖低语几句，怀袖点点头，转身出了大殿。
江如练眼见着怀袖离开，面上犹然流露出几分不信任。
莫致之看出江如练的顾虑，与江如练一道朝大殿深处走了几步，“内子从不谈论他人私事，大人不必担心。”
江如练满面谢意地拱了拱手。他为男儿，在寺庙中啼哭不止，被区区小女子当场看到，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成了一桩笑话。好在莫致之虽只是一介武夫，倒也懂得这起码的人情事理。
“四公子如今甚有威望，不似鄙人凄惨落魄。”江如练自嘲一句。
他自负才学出众，又能高中头名，不想有一日竟落到为苟活性命对夷狄行礼参拜，更要与夷狄同在伪朝数月。如今夷狄虽然离开，但想到从前忍辱偷生的日子，他便觉得一腔悲愤无处诉说。再而可以想见的是，不日留在胥州的天子和百官就会回到江州。
到时万一他不慎落得个投靠夷狄的罪名，不但牵累家族祖荫，更会一世英名扫地。思之此，也只能到神明居所诉说这无法言尽的屈辱和苦闷，乞求神明垂帘，救助他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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