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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慢慢懂得，楚今安何以能够做到对世间一切皆不动心。
也因此，更加心疼他。
心疼他了却夙世旧怨，却无法得到真正的平静和救赎。就像曾经的自己，面对可憎的真相，不得不将痛苦全部咽下。
无法倾诉的苦难，盘根错节缠绕在心头，用尽所有力气拼力挣脱，换来的是愈加窒息的束缚。听之任之，任由其盘踞而不做出任何反抗，等到的也不过是比拼力挣脱慢一些的消亡。
根本没有任何出口，索性放任自流或者惶惶终日。楚今安选择了前者，而自己被命运驱使着成为了后者。可结果都是一样，一颗心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深深笼罩。
下颚的痛一点一点消失，徒留下暗红的痕迹。楚今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身欲离开庭院。
“你若是觉得以此可以威胁我的话，那恐怕无法顾念你为我解毒的好意了。”
毫无温度的话语，或许在旁人眼中是可怕的威胁。但于他而言，不过是自少年时便了然于心的最普通手段。
见识过太多鲜花铺成的陷阱，承载了太多阴暗和苦难的心，在面对真挚的善意时，已经很难如常接受。更多的，是凭借已经变成本能的冷酷迅速反击，以免让自身受到未知的伤害。
“大人！”林熳声音微微高几分，清秀和顺的脸颊上是平日少见的坚定。
楚今安脚下步伐顿住，不解为何要因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而暂作停留。
“大人深知人心，小女对大人……”林熳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继续把话说完，“大人是知道的，因此小女从未有过冒犯之意，更不会有加害大人之心。”
楚今安面上依旧无波无澜，随便应了，决定离开。
“大人愿意听听小女的事情吗？”林熳目光相随，定格在男子冷漠的侧脸上。
救人救己，她不想楚今安一味沉沦。
楚今安唇边划出淡嘲，并非在笑将心意卑微展现给自己的女子要讲故事，而是笑自己竟愿意停下来听她诉说。今日已经有了太多超出原本性情的反应，他不喜欢这样，却又被好奇心驱使。
“沏茶给我，暖暖身体。”楚今安步上石阶，率先推门进了屋。
屋门大敞，意思已明。
林熳浅浅一笑，她希望楚今安能多一些烟火气。
围炉夜坐，茶气上浮，草药的清气混合着茶香，疏离的俊颜氤氲出几分柔和。
“夜间不好过多饮茶，小女加了几味药材入内调试，对大人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林熳将茶盏呈递到楚今安面前，见对方依然拢着披风，动手替他解下。
“有什么好不好的，似我这般无用的废人，春日里还需炭火，说起来都是笑话。”楚今安任由林熳替自己整理着衣袍，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
林熳抿唇，偷眼去看楚今安似小儿一般闹着脾气，想笑又怕他生气。略一思忖，决定说几句宽慰的话让他开释些，“大人与其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倒不如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依照楚今安的身体，她拟了好些药膳，茶也是算在其中的。只希望对方的身体能恢复得好一些，即便失去了武功，至少能和正常人一样也是好的。
没有什么迟疑，楚今安乖乖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无论是口感还是温度，都合乎心意，面上却依然无甚表情。
林熳忍俊不禁，转身烧好炭火，坐下来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我家世代行医，虽然比不了书香清流、也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但从来不敢忘记悬壶济慈的祖训。祖父得召入宫，多年来兢兢业业，家中一应事务便全全交予我的双亲。“
说到亲人，林熳温软的面孔上流露出和煦的笑容，楚今安看着眼中，并不做声。
“我爹娘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他们秉性和善对人亲厚，无论是族中还是乡里，从未听过有人议论他们不好的说辞。”
烛火明如昼，依旧无法忘记双亲和蔼脸庞，夜风入窗，林熳柔和的眸渐渐浮出难解的悲伤。
“祖父驾鹤西去，宫中降旨由父亲继任太医院院判一职，临行前的几日，叔父借辞行宴饮之名毒杀了双亲。随后上奏宫中说我父亲得急症离世，长嫂悲痛欲绝自尽。宫中念在祖父辛劳一生，恩赏厚葬双亲，由叔叔继任太医院院判。为了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恩义，叔叔和婶婶过继了年幼的我为女儿，他们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实则一切事我都清清楚楚。“
在林家这许多年，备尝寄人篱下的滋味。眼见着叔叔与樊氏勾结，报仇的希望愈发渺茫。樊氏倒台，林家受到株连，能够活着已经成为最大的幸运。真相也从此彻底埋没。
“其实有时我想，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因果得偿，”烛光黯淡处，悲从中来，林熳垂首哽咽，“我无力替双亲报仇，可叔叔和婶婶的一应罪责并未因此而逃脱。”
因为叔叔一人的恶行，致使林家合族受到牵连，在江州者全无幸免，在家乡者也受到波及。世代的清誉，全部因叔叔一人的卑劣行径而葬送，至今犹然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
虽不懂朝堂事，但也深知其中勾连繁琐、牵绊杂乱，绝非她这个罪臣之后可以轻易涉足。但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想到这无法为世人所道出的苦衷，身为林家后人，她岂能安然入眠。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直到……”
林熳侧过脸颊，快速拭去面上泪水。楚今安悬空的手停了一瞬，眼见林熳抬头，忙迅速放下。
“直到我遇见大人您……您救过我，虽然并非特意，但因为此，我在如意馆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大人不甚中毒，我可以为您解毒，让我觉得自己并非全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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