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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被夷狄屠戮后的可怖景象，因为有楚今安在身边，她没有害怕。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轻易制服了夷狄、救出了寒烟姑姑，也许在旁人眼中，这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对于从小便活在痛苦中而无法做出任何有用之事的她而言，这便是一件壮举。
她并非永远只能被人欺负、也不一定要唯唯诺诺活着。她也可以堂堂正正，不必祈求、不必依赖。
炉火静静燃烧，红焰中清秀的脸颊与平日呈现出不同的模样。没有做小伏低、也没有恭敬和紧张，唇边淡淡的笑容中，是楚今安心生向往的平静。
从小日日面对杀害爹娘的亲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卑微求活尚且不易，又怎么能去苛责她不去为家族正名。
从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被推入另一个几乎没有活路的地方，经历了许多闺阁秀女一生都未必可以想象的事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狰狞可怖，更不会像自己一样放任自流。
相比较而言，倒是他落了下乘。
“苦难各不相同，没有什么可比较的。只是还真没见过，比你更可怜的了。日后天子归朝，我会替你言明，且当做你为我解毒的回报。”依旧是无温的话语，冷漠的面孔上却流露出几分疼惜。
林熳瞳孔剧烈一震，喜悦还未出心，却被一阵担忧迅速占据，“大人，小女说这些事并非是刻意安排，也绝没有利用您替我诉冤的目的，大人请一定不会误会。”
紧张而无措地站了起来，林熳搅动着双手无处安放，额头上渗出细细汗珠。
审视的目光打在面颊上，虽然日日面对近在咫尺的俊颜，也常常因为要照顾他的起居而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但那样的时候，两人皆是心无旁骛，算不得什么。
而此刻，她分明从楚今安的目光中看出点别的……
“大……大人……”林熳一颗心突突直跳，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在一起，但真的说起来，她却丝毫不了解楚今安。
心思难测，深纵如渊。吸引着她想要靠近，却也令她胆怯不前。
“你如果热的话，就把炉火熄灭。我要休息了，你出去。”扯掉覆在膝上的锦毯，楚今安面上流露出不满。
他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至于吓得又出汗又说不清楚话嘛。
林熳张了张嘴，怔看明显在闹脾气的楚今安，她只是不想被对方误会，没别的意思。
火钳搁在一旁桌旁，发出细微的响动，林熳目光定格在了说要睡觉，却一动不动靠在锦榻上的楚今安。咬了咬唇，放轻脚步朝门口走去，想要开门的一瞬，鬼使神差地快步走到楚今安近前。
“大人。”林熳面色坚定。
她的话还未说完，楚今安一定要听到。
倚靠在锦榻上的男子双眼紧闭，丝毫没有睁开的意思。
林熳略略提了提气，“大人，我曾经也想忘记自己过去那些经历，但我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被困囚其中，郁郁寡欢又痛苦难言。大人您也是如此，对吧。“
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楚今安面露疑惑。眼前身形单薄的女子虽然偶尔犯一些可以称之为愚蠢的错误，但对方绝非是个真的傻瓜，因此对于她能知悉自己的一些想法并不意外。
“你要说什么？”
怯懦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有劲头和自己耀武扬威了，看来还是给她的好脸色多了一些。
疏离的面孔上明显写着不耐烦，林熳心下好笑，不过只是外表厉害而已，其实不过是个爱耍性子的小破孩。
“我觉得人所经历的事如果无法忘记，未必一定要苛责自己。过分的苛责，实则是对那些经历的另一种记忆。我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让我成为了比从前更好的我。从前的一切人和事，好的让我心生欢喜，坏的提醒我不要重复错误。既然它们都是有用途的，那便没必要沉沦在于经历本身的好与坏中。“
一口气将这些日子一直想说的话说完，林熳顿觉轻松了许多，眼见着楚今安默不出声，快速行了一礼，轻步出了房间。她所言之语全部出于真心，希望和自己有相似痛苦的楚今安可以不再执迷于过去。
屋门开合的一瞬，春日深夜的风卷起层层帐幔，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浮动在明烛中。
是什么花，味道可以如此好闻，沁入心脾，直达肺腑。
“这世间千劫百难，究竟是谁在救赎谁？”
空寂的室内，只闻窗边男子喃喃低语，灯色低昏处，有晶莹泪珠滚落在炭火中。
梧桐新绿，早露凝珠，燕子双双飞过，早起春景斑斓。
睡梦中的人儿微微侧了侧身，习惯性地朝后倚靠，温暖熟稔的怀抱不在，却似有芬芳花香入鼻。
怀袖缓缓睁开眼，眸光流连在空落的枕席间，眉间浮现出几点离愁别绪，微微轻声一叹。
昨夜接到胥州来信，莫致之天未亮时便离开，她执意相送，对方却比自己更执拗，一定要她好好安睡。只是即便入眠，梦中也依旧是他的身影。
起身坐起，忽见身侧留有书信一封，上面还放着一束花。
怀袖漾起淡笑，原来并非花香入梦，而是莫致之离开前留下的惊喜。展信读来，字里行间的思念和眷恋溢于言表，与自己对莫致之的情意并无二致。
“少夫人可起来了？”纱幔后，侍女步入内室。
怀袖应了，将信仔细折好放回信封。
“公子担心少夫人心里难过，亲手选了花又写了信，特意放在这里。还嘱咐奴婢告诉少夫人，等到这花开败了，他就带着更好看的花回来。“侍女一边整理着帘帐，一边笑着将莫致之临行前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怀袖。
怀袖捏着手中书信浅浅一笑，一颗心如糖似蜜，“把这花插瓶吧。”
侍女笑着应了，将花小心递给身旁的另一名侍女，服侍怀袖穿戴。
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梳起发髻，怀袖理了理碎发，“今日我要去景明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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