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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被递到了莫敞之面前，粗鲁的动作使得茶水洒出了不少。莫敞之正打算出言训斥，忽然发觉情形不对，立刻清醒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莫敞之下意识便要出手，却忽然发现气息受阻，根本无法用力，满面愠怒地瞪着月色下的一众来人。
厨子“嘎嘎嘎”怪笑几声，示意妇人点亮屋内烛火。
“这位公子，好心劝你省点力气吧，我们在你们饭菜中下的药可是这一带最厉害的。”
莫敞之顿时惊变脸色，用饭前是特意试过的，并没有毒。休息前也是派人四处仔细检查过的，这店里只有三人，何以出现此刻的情形？！
眼见着方才不将所有人都放在眼中的公子哥脸色大变，厨子得意地补充道：“这位公子啊，您以为只有我们这些人吗？告诉你吧，山上还有十几口子呢。现在您的随从们已经先您见了阎王爷，我们是专程来送您的。”
盗亦有道，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的，要怪只能怪眼前这位公子时运冲天，沿途的三条路中偏偏选了他们的地盘走。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怪不了他们。
“你们是山贼？”莫致之眸起蔑视，冷声斥责，“我劝你们好好的把本侯放了，否则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蛇鼠之辈，竟然敢对他下药，还杀了他的人。
厨子刺耳的笑声再度响起，举起刀背拍了拍一脸气恼却毫无力气的莫敞之。
“少来吓唬人，你不就是江州城的逃出来的信远侯嘛，我们虽然只是些山野草寇，但也是听过你的。前不久镇子上的老爷刚颁布了命令，检查一切过路行人，不想倒是让你们溜了。“
虽然信远侯一行人说话做事都很谨慎，但从马车上搜到的蟠虺纹玉佩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他大字不识半个，但不代表他手下的人全部都是白丁。
莫敞之冷笑，“你既然知晓本侯身份，竟然还敢公然行凶，不怕诛灭九族吗？”
无礼贱民，真是胆大妄为。
厨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身后的妇人和众人也同样笑了起来。
“你是信远侯如何？还不是连我们都不如，”厨子不断玩弄着手中的尖刀，一脸煞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莫致之，“镇上发的公文里说了，抓住你们这些外逃的人是可以领赏钱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位信远侯究竟犯了什么法，会不会像他们这些人一样，被官府抓住就会掉脑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关心。
莫敞之忍住怒气，“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钱，但是你们必须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厨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嘴巴险些咧到耳朵边，“与其放你离开拿一笔银子，杀了你岂不是可以全数得到你的钱，你当我们是傻瓜吗？”
老天爷送来的财神，他按照规矩给了饭和酒，又让他们睡到半夜，眼下到了送上路的时辰，他岂能违背！
莫敞之眼波丝毫不动，努力说服着一众人，“我还有其他财帛存在别处，你们若是放了我，我可以匀出一些分予你们，比你们现在拿到手的要多得多。”
换做从前，这些下九流的贱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他，而现在却公然叫嚣着要杀他夺财。真是岂有此理！
厨子定看莫敞之，冷笑一声，用刀背重重打着莫敞之的脑袋，“你爷爷我若是这么好骗，怎么可能占山为王这么久，啊？”
厨子手劲很大，饶是莫敞之懂武，也被打得发怔。
被羞辱的气愤和没有提早认出的愧悔一起涌上心头，莫敞之满心里都是恨。
屋内一人尖着嗓子突然嚷了起来，“老大，时辰到了，该送财神上路了。”
他们可都是按规矩办事，坏了规矩是要损财运的。
厨子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便接住了抛在半空中的尖刀。随即一把扯过莫敞之，眼看对方即将说出什么，只当未见。
手起刀落，旁边墙壁上溅起猩红一片。
“送信给附近的山头的所有兄弟，请客吃席。”厨子收起了尖刀，吩咐了一句后大步走了出去。
按照规矩，每个山头做成一宗大买卖都必须邀请附近的所有人。
“得嘞！”众人愉快地齐齐应声。
月隐山岗，山林幽寂。
往常只有一盏孤灯的客店，此刻挂起了大红灯笼。
亮如白昼的厅内，众人饮酒作乐，直到天明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日阳渐渐升高，客店内依然悄无声息，楼梯转角处的布帘忽然被掀起，店中唯一清醒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厅内四处倒着的山贼盗匪们，直起一直佝偻的身形，扯掉贴在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重新成为曾经的模样。
虽然已无位极人臣时的威势，但读书人的体面却未减损半点，他依然是右相江憬。
打开一坛未开封的酒，随手倾洒在客店各处后，江憬点亮了火折子。
自离开胥州，他一路乔装打扮，不想竟然遇上剪径的山贼拿走了他随身携带的银两，于是只好装聋作哑地在这里过活。他筹谋半生，也算见识了人心之恶，但实在是难以继续忍受这些酗酒成性、以杀人取乐的山贼匪徒们。
本打算得空离开，不想却与莫敞之再次见面。思忖一二后，他决定利用对方来了断这里穷凶极恶的匪徒，也算是与之相识一场的结束。
山贼头目看似精明强悍，实则很容易控制。只要拿到他们常常放入来往客人饭食中的药、再随便散播些关于信远侯的事情。这些只懂得耍横的傻瓜们，就会被自身的贪婪所反噬。
厅内的火势逐渐失去控制，江憬扔掉手中酒坛，慢慢踱步出了店门，负手看着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客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因而他只需要能过活的银两傍身就好，至于这里集聚的所有财帛，将它们全部烧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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