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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旦你失败，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
“谁是我的守魂人？”墨离问。
厉尘的双手搭上桌沿，身体前倾。墨离迎上老师的目光，似乎知道了老师要说的话。
“我。”
墨离离开师父的屋子，没有回到住处，径直往后山最高处走去。
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独自来到这里。
这里是分堂最高的地方，往下俯瞰，华灯初上的静安城尽收眼底。山下的熙熙攘攘，夹杂着些许俗世的气息，看上去格外温暖。
他不喜欢热闹。尽管每一个年龄相仿的弟子看到他时，都会觉得这个被本部誉为“最有潜力的金牌杀手”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二青年。
只有跟老师说话时，他会稍微认真一些。其余的大部分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不过是一个空有天赋，骄傲自大的年轻人罢了。
他站在悬崖边，回想着刚才和老师的对话。
“嗯，不难的任务。我明白了。”
是啊，确实是不难的任务，纸上要求的，只是在纳妾婚礼上，刺杀一个有贴身秘术师和侍卫保护的官员而已。
在一千步之外。
精通射术的人都明白，一百步以上的骑射，依靠的不仅仅是的准度，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从器械角度考虑，弓箭的射程远比弩箭要远。“凡弓箭强者行二百余步，弩箭最强者五十步而止，即过咫尺，不能穿鲁缟矣。”尽管弩箭的射速远高于弓箭，但再改装也不过百步的射程。
并非没有能射到一千步之外的大弓。在军中，通常有各式各样重型的弓弩，以此来锻炼射手的臂力。也有改装过的长弓，由三四人共同操作，其射程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步远，但这是完全没有“准度”可言的。战场上，追求的是更远的射程，通常会有成排的弓箭一起发射，形成大面积的打击。简单的说，射的远都可以，大致范围内形成一排“箭雨”就可以，至于你想瞄准一千五百步以外的某个目标，基本是痴人说梦。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环境的干扰。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风速，都会些微改变箭的轨迹。这种微小的改变，在百步以内尚可控制，到了五百步远左右，往往就会有数米的差距。这在“刺杀”的要求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好像很有意思呢……”墨离忽然笑了，“龙溟，你在的话，一定会轻而易举的吧？
“你对你的这个弟子很有信心。”
厉尘没有马上回答，悠悠地拿出两只茶杯，烫杯，冲水，一气呵成。只见几叶如针的芽叶徐徐下沉，汤面水汽夹着茶香缕缕上升，小屋内云蒸霞蔚。
“春染海。”厉尘递过茶杯。
那人轻嗅茶香，只觉淡雅怡人，清香如兰芝之气扑面而来。他放下茶杯，看着面前认真品着茶的厉尘，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要是墨离想去做的事，他就会去想到所有可能的方法。他寻找方法的能力，我从不怀疑。”厉尘放下茶杯。
“我并非怀疑他的能力。但这次行刺光禄少卿的任务，本应经过商议和定夺。直接交给一个从未协同任务过的年轻人，他真的放心？”
厉尘微笑：“你放心，就是他亲口对我说，这次的任务必须让墨离完成，以此来判断是否给他参加隐魂测试的资格。”
那人一愣：“隐魂测试？这么快？”
“是啊，”厉尘脸上的微笑一敛，“若不让墨离尽快掌握隐魂的技术，有些事情，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人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开口道：“你对他真的这么有把握？就没有失手的可能吗？”
“放心吧。”厉尘道，“对他来说，‘做不到’是比失手要难受千倍的事吧。他问我，有没有其他的人曾经在千步之外刺杀成功，我告诉他，是有的。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做不到别人能够办到的事情的。你我都清楚，他是个从来不接受输的孩子。”
“你没有告诉他，是你完成了这件事吗？”那人又是一愣，“我原以为你起码会把你的方法和建议教给他。”
“方法？”厉尘抬起眼，“你错了，他从不需要别人教他方法。他唯一能够信赖的帮手，只有他自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只有跳跃的烛火，倏忽“啪”地轻爆的声响。
“厉尘，你知道吗？”那人忽然叹了口气，“你和墨离，你们师徒有时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他顿了顿，“就算再怎么接近你们，再怎么觉得你们让人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可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压迫感都是存在的。”他苦笑道，“就好像努力用布包住能切断钢铁的利刃一样。”
厉尘看着多年的至交，苦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端起茶壶，给对方续了一杯茶水，“这样的日子，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用什么来包裹住自己的秘密？”
墨离枯坐在山顶发呆。他静静闭上双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听力本来就优于常人，此时心无旁骛，更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能在自己的听觉范围之内。草丛中的虫鸣，蚊蚋的嗡嗡嘈杂，甚至远处城市隐隐约约的人声。
厉尘比任何人都了解墨离。没有人可以试图在他的字典里加上“办不到”三个字。他也不需要其他任何帮手。所有人看墨离执行任务，都是看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山顶，枯坐一整晚。第二天，有早起的低阶弟子欲到山顶修行时，看见墨离走下山顶，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三天之内，一桩离奇的刺杀案例就被摆上台面。
此刻，墨离的心中，只剩下静谧中的虫鸣。
老师没有告诉自己，前一个在一千步外行刺成功的人是谁，可他清楚，除了他的老师，没有人可以有自信做到这件事情。
那个谜一样的老人，完美地契合着墨离表现出来的所有特质，就好像一对不靠谱的爷孙，可是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老人身上蕴含着的能量。
就好像未燃尽的火焰，尽管在焦黑的黑土中仿佛不见，但只要接近，就会感觉灼人的热度。
越是这样，墨离就越不允许自己有失。尤其是……当老师成为自己的守魂人。
如果暴露，如果失败，那个平时如管家一般慈祥和善的老人，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吧？
他枯坐良久，嘴角隐约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沐槿感到心神不宁。
作为新生代的弟子里出类拔萃的秘术师之一，她一向以敏锐的观察力和感知力见长。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使她心烦意乱。尽管才二十一岁，可她在小一辈弟子中的声望已经无人可比。十六岁时，她就和几位掌握了御空之音的高阶师兄并肩作战，最终扑灭了与叛军内外照应的“羽族”如附骨之蛆一般的暗杀。
可现在，他感到自己无法集中心神。
上个星期，大长老将自己召入内室。让自己秘密保护一名朝中的从五品官员，职位虽不高，却倍加重要掌管着南部关隘驻军的粮草配发。在现在的节骨眼上，任何牵动战事神经的细节，都会引起人们的格外关注。
本不该是多困难的任务，虽然“羽族”组织经常会派遣精良的杀手，奇袭一些重要的官员。可秘术师们也掌握着神秘的力量。每一名秘术师的“天音”，对杀手们而言也是未知的。
每一名秘术师，都有属于自己的“天音”。无论通过怎样的修习和锤炼，自身所固有的“天音”都不会改变。
通常的“天音”都会让秘术师们拥有常人难及的反应力和对世间万物的变幻，大长老常说，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水晶，照出属于自己的世界，你的世界属于水，你便能够拥有与水相关的力量。你的世界属于天空，你便能从天空中得到回报。
对于沐槿，大长老却只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你的世界，便是你的心。”
随着修为的不断精进，沐槿已经能够充分释放自己的领域。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任何杀气都无法遁形。以自己为圆心，一千步以内的圆形内，所有异常的风吹草动，都会被她机警地发现。
然而，此时此刻，她能够听见的只有嘈杂的人声和冗长的喜乐。
她抬头瞥了一眼台上的新人，皱起了眉头。
国营酒楼“国福楼”的门前，搭上了华贵的喜台。台上司仪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婚礼双方。微胖的光禄寺少卿满面红光，不时斜眼看着身旁盖着喜帕的新嫁少女。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吧。沐槿厌恶地扭过头。就是这样的人，长期占据着每一个要职，在阴云密布的帝都，纵欲狂欢。
这样的保护，有什么意义？她努力驱散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想捕捉那一丝奇怪的危险气息。
她反复地确认着周围的情况，在她的领域范围之内，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异样，也感觉不到任何细微的杀气。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心神不宁？这一切，似乎跟某个场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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