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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宅邸，主家又没几口子人，到了掌灯时分，就显得尤其空旷。
可相比那热热闹闹，阖家几十口子聚在一处的大宅，凌夙染还是更喜欢清清静静的宸王府。
初夏的时节了，日头也越来越长，衣裳越穿越轻薄，凌夙染的肚皮也好似吹气一般，渐渐显怀。
墨玄宸自打回府，便接过了丫鬟们的活计。每晚临睡前，他都要给凌夙染的肚皮涂抹膏脂。
温温热热的巴掌敷在肚子上，又轻又软，凌夙染有些昏昏欲睡，有一搭无一搭得和墨玄宸说着话。
“王爷你说，皇后娘娘一手养大的墨玄奕，结果却叫亲生儿子送上黄泉路，此时该是心如死灰吧？”
凌夙染心有戚戚，摸着小腹，看着圆滚滚的肚皮有些发愁：“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小东西还未出生，我却忧心他将来顽劣不堪，若似墨玄奕那样，那我还不如生坨包子出来呢。”
墨玄宸拍了拍她，嗔道：“当着孩子，混说什么？别以为他小，我听人家说了，小孩子都精怪着呢，不可以当面说他的不好。”
凌夙染本来心绪不佳，闻言也不免“扑哧”一声，大笑起来：“什么精精怪怪的，王爷从哪里听来的，小东西还没出生，懂得什么人间大道理？！王爷难道还记得在母妃肚皮里的事？”
墨玄宸面色发窘。
第一次当爹没经验。别人说什么，他都记在心里，真不真，假不假的他又不清楚。
他倒也不与凌夙染计较，替她系好亵衣，认真道：“我们的孩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学了东宫那副模样。”
想着父皇那众多的妻女，以及那些女人生下了皇嗣……墨玄宸早就下定决心，他的孩子只会，也只能有凌夙染一个母亲。
再看娇妻，墨玄宸目光更是柔软：染儿也不会像皇后，紧握大权，偏心偏宠。
他们夫妻恩爱，生下的孩子，又怎么会学成墨玄奕那等劣子。
宸王夫妇两个念叨的皇后娘娘，此时终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坤宁宫不甚太平。
宫女素心乃是皇后身边第一等的大宫女，素来贴心，也自然知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脾气。
每每皇后娘娘发作起来，底下人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别瞧皇后娘娘对外一向是温婉端重示人，可待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们，失手打了骂了，都是寻常事。
尤其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手下更是没个轻重。
就好似太子殿下，暴烈脾气发作起来，连皇后娘娘都打伤了，还打死了娘娘最信重的奶嬷嬷。
母子俩其实是一路脾气，只皇后娘娘才不会承认。
皇后恍惚发抖，直觉身子不爽利，追问素心。
素心摸着臂上疼痛的旧患，乍着胆子，只说去为皇后娘娘取药，未曾回答皇后的质问，便从殿内跑出来。
她这臂上的伤，是骨裂才愈——前阵子，为着宸王夫妇俩惹出的闲事，皇后娘娘气恼非常，盛怒之下砸了好些东西。
一柄玉如意也叫娘娘丢了下来。
素心若非机警，抬手挡了那么一下，怕也要与皇后娘娘似得，顶着头上血窟窿，躺在床上等死了。
她深吸口气，让殿外候着的太医与小药童进去回话。
素锦瞧了她，也是一激灵：“皇后娘娘问起来了？”
皇后娘娘又岂会不问。
又不是无知无觉的，
太医都说，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数天，皇后娘娘必然发病，介时药石罔顾了。
素心点点头，看着太医与小药童，也有些不落忍的。
可不管是她，还是素锦，都不敢与皇后娘娘说实话。
果不其然。
殿内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来人，来人！把这个庸医给本宫拖下去，乱棍打死。”
素心的脸都白了，吓煞得看向素锦。
素锦拧着眉头，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退后，小声儿说道：“太医院不会派人再来了的，如今只指望着李大夫，没了他，皇后娘娘可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在窝在殿内等死？”
太子殿下打伤皇后娘娘一事，已叫压了下来，秘而不发。
可一朝国母，眼见着说没就要没了，等到尸体都僵了臭了，还能瞒得了多久？
似李太医这样，被太医院挑来为皇后娘娘诊治的，最后八成要受牵连，满门都落不得什么好。
如今他们这些宫人，宫门都不叫出，怕是太子那边打定主意，要他们全部殉了主子娘娘。
素心白着脸，死死咬唇：“莫说皇后娘娘，就算咱们，不也……”
她眨掉眼中的泪珠，听着殿内喝骂声暂歇了，才进去把李大夫请出去。
素心回头，却见皇后娘娘直直瞪着眼，并未晕厥过去。
她害怕极了：“娘娘……”
“邪秽入体？”皇后声音极其平静，带着沙哑，在空旷的大殿里，令人脊背发凉。
素心咽了咽，干涩道：“是……”
皇后娘娘笑了。
先是轻哼，带着凉薄的讽刺，渐渐转入癫狂。
殿外的宫人们，听着从前奉若神明般的主子娘娘大声恸哭，无动于衷。
有什么好哭的呢，如今大家不过聚在一处，熬死了主子娘娘，大家也一并要殉了的。
能挑的无非是个死法——活殉了，还是被扼死？
有那不甘心的，刚出事时，还想四处托人走关系，东宫那边来了几个心黑手黑的，那往外搭话托请的，全叫扼死了，尸体如今就摆在坤宁宫的正门口。
杀鸡儆猴，就是要叫他们这群宫人困死在坤宁宫，歇了外逃的心思。
众人神色愈见冷漠。
皇后心内悲恸异常。
她早瞧出不对劲，墨玄奕的恭顺样子，一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驯服模样。
太子是她的亲儿子，手把手养大，什么脾气秉性，皇后还能不知？
皇后自己本就是医女出身，那花盆子连泥带土的砸过来，血流下了那一刻，她就猜着要不好。
看着墨玄奕在她榻前乖觉，胡子邋遢得，又是端药，又是服软，皇后先时还当是因着她的老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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